他家姑娘还太小,理解不了人世间的沧桑。对于老爹企图凑上了的大脸,拼命地挣扎小胳膊小腿表示抗议。
余秋赶紧伸手要接小丫头,生怕叫当爹的瞎祸害。她身体虚得厉害,抱不动小姑娘,还是何东胜伸手接了过去。
旁边人留意到廖主任的出现,集体缄默了。
说起来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廖主任的痛苦上的。可怜前任革委会领导都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误,莫名其妙就丢了乌纱帽。
他们杨树湾能够发展成今天的模样,廖主任功不可没呢,多少东西都是大队书记从廖主任手里头抠出来的。
大队书记人还在台上,直接扯着嗓子喊“行了吧,廖主任,你到现在工资不少一分。我到现在还是从大队里头拿工分。谁说你不是干部了,你就是踏踏实实的干部。”
余秋听得一惊,大队书记不是已经成了革委会的一把手了吗?怎么还要从大队拿钱啊?
何东胜在旁边给他解释“革委会是从工农兵当中挑选出来的,身份不变。就是当了革委会主任,大爹还是农民。”
说着,他又笑,“我也一样,从6队拿工分。”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事情可真够玄幻的。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关心一件事“那农民没粮票啊,你跟大爹以后在县里头吃饭怎么办?”
没想到旁边的余教授却认为这根本不是事情“当然是自己带口粮过去了,到时候请食堂的人帮忙烧。”
余秋真要晕倒了,立刻又追问“那下乡呢?下乡吃饭的时候可是得给粮票的。”
廖主任再不要脸,每回来他们杨树湾蹭饭吃,那也是给足了粮票,姿态摆得十足。总不能到时候何东胜跟大队书记下乡还没饭吃,非得饿着肚子回去自己烧吧。
廖主任真是要被气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赤脚医生旁边。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自己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她却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只知道盯着旁人吃饭的事情不放。
亏他当初那么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把她给解救出来。
虽然最后实际上是人家解救了他。可是他这一颗真心一片真情不应该被忽视。
余秋两手一摊“”大爹吃饭的问题我们能解决。你叫人摘了帽子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啊。”
说着她还逗弄两只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我们的三妞妞。”
廖主任气不顺,气鼓鼓地往板凳上一坐,不吭声了。
禾真婶婶多麻利的人,立刻进厨房拿鸡汤下了碗面条,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直接端到廖主任跟前“吃饭吃饭,你也真是的,廖主任。怎么还躲着饭点过来呀?再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杨树湾人认的廖主任,我们杨树湾永远短不了你的饭碗。这当官做成什么样子,我们这些老百姓最有发言权。”
祠堂里头的社员们纷纷附和,没错,廖主任是他们的大恩人呢。做人可不能忘本,人生难免沟沟坎坎,就是廖主任叫绊了一脚,可还是他们的廖主任。
廖主任无比凄凉“别再说这话啦,我也是老百姓。”
以后他还不晓得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理论角度上说,他是从厂子里头出来的。可现在厂子根本就不会接收他回去。
不仅是他,就连他老婆都受了牵连。等给娃娃喂完奶之后,她以后也不用再回副食品店的生猪组上班了。
要说起踩低捧高,越是这种小单位表现得越积极,丁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以后每个月他们夫妻俩就守着这点儿工资,他们还有娃娃要养呢,都不晓得怎么活。
大家伙儿纷纷给他出主意,帮他找出路,杨树湾的小娃娃们最积极。
原因无他,每回廖主任下乡的时候基本上队里头都会聚餐烧好吃的,鸡鸭鱼肉不断。
所以在小娃娃们朴实的逻辑思维里头,这个县里头下来的干部就是大肉肉,可以吃的满嘴油油的大肉。
孩子们的感情朴实又真挚,既然大肉肉干部担心吃不上干饭了,那就得好好搞副业,挣钱买肉肉吃啊。
大宝认真地给廖主任提建议“养兔子,养长毛兔,兔子吃草不费粮食,捡兔毛卖钱,肯定够给妹妹吃干粮。”
至于廖主任自己,大宝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给出肯定的结论,“你不用吃肉肉啦,你身上都是肉肉。”
旁边的大人们发出奇奇的哄笑,廖主任愈发小白菜地里黄,吾心满是凄凉。
陈招娣人走进了祠堂,看自己丈夫这个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你又瞎折腾什么呀?我就觉得挺好的,你这一天天的在外头叫我担惊受怕,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来守着我们,还省事。”
廖主任觉得面子挂不住,感觉自己实在太冤枉,他还指望着能给姑娘过上太平日子呢。
陈招娣在旁边劝“你怕什么呀?怕咱孩子吃不到好的,咱们也可以养兔子,养鸡,养鸭子。我瞧着现在水果太少,多种点儿果树也不错。再说了,我们也可以从手工合作社接活干呀。有手有脚的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搞剥削起家,我们也是正正经经的工人呢。”
旁人纷纷赞同陈招娣的话,没错,平安是福。伴君如伴虎,当官的到后面齐齐整整退下来就是好福气。有多少大官在任上就叫人咔嚓了。
廖主任被这么多人哄着劝着,吃完了一大碗鸡汤荷包蛋面,还有人抓着自家蓄积的炒好的南瓜子过来给他吃,可算是抚平了他心里头的那些疙疙瘩瘩。
余秋瞧着他的模样,啼笑皆非。每回他觉得缪主任深不可测的时候,领导就会暴露出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小模样。
她见大家伙儿说的热闹,努力扬高了声音“其实我有个建议。当然我不懂这些,说错了,大爹大婶大娘们还有哥哥姐姐都别笑我。”
禾真婶婶鼓励她“你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红兵说话就没顾忌,提的建议就呱呱叫。”
胡杨还在台上要跳脚呢,他可不觉得李红兵的提议有任何竖大拇指的地方。简直就是将他架在火炉子上烤。太缺德了,亏得他平常还给李红兵打掩护,叫这小子有机会就出去放放风。
余秋朝他做了个手势,年轻人,稍安勿躁,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她清了清嗓子,端正了颜色“刚才选大队书记的事情,其实我听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们说了,我想着,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都害怕把握不清楚上头的政策,以后会犯忌讳。
我说个不太中听也不合规矩的话,老话讲士农工商,现在把士给取消掉了,但是当干部也是一门学问。不然有的人为什么人不坏,干部却当不好呢,因为做干部跟咱们种田种地做工一样,都有技巧,也要讲究经验的积累。
种田的老把式,做工的老师傅,还有当兵的老军人,那都是宝贵的财富。同样的,官做得好,也是宝贝,而且是大大的宝贝。”
旁边人跟着点头,谁也没有打断赤脚医生的话,就一个劲儿地示意她说下去。
余秋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起语言“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合不合规矩,也不清楚,组织上是不是给廖主任还有其他安排。
我就说假如,假如组织上事情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廖主任又是一个从来不肯闲着拿钱的人,一心一意为革命大生产做贡献。那么我们得正视廖主任的热情。
我提议,我们杨树湾就请廖主任当顾问。以后大队里头有什么事情大家把握不清楚方向,就请教廖主任。要说把握上级精神,领会上级政策,应该没有谁比廖主任更精准了。”
胡杨喜不胜喜,立刻嚷嚷出声“当什么顾问啊?直接叫廖主任当我们大队书记不就行啦。”
廖主任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下乡一回,居然还多了差事。
他听到胡杨的话,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人随着户籍走,我是当不了大队书记的。”
不过这个顾问,他摸摸下巴,一颗心痒痒的很,似乎大概可能,他可以试试看。
心思动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看老婆的脸色,时刻做好准备随机应变。
陈招娣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好气道“行啦,你要干就干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祠堂里头立刻嚷嚷起来“对对对,廖主任就是咱们杨树湾的顾问,以后廖主任指引我们杨树湾搞革命促生产。”
祠堂外头响起了人的呼喊声“余秋,请问余秋同志在吗?我们是出版社的,有点儿事情想跟余秋同志谈谈。”
祠堂里头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哎哟,不是两只金凤凰,这是要出三只呀。
听到没有?出版社!他们小秋大夫也写书,正经经经当学问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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