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这些灯,”程昶笑了笑,“就是放给你看的。”
云浠听了这话,心间一顿,愕然别过脸去看程昶。
夜是清凉的,祈天灯如点点星火,映在他如水的目光里,渐渐汇成穹宵天河。
云浠的心跳都快要息止。
她的思绪一下就乱了。
她不知道她所听到的,是不是就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天上有一段柔软的月色,他随手一捞,送到她咫尺之间,可她不敢去接,怕握不牢。
“阿汀,你快过来看”
云浠正不知所措,忽被阿久从旁一拽,拉着她去秦淮水边。
水里已飘着许多河灯,阿久留了一盏小船模样的,编了几个小草人放在上头,傍水放下,像夜里摆渡的过江人。
“好看吗”阿久问。
云浠点头“好看。”
周围的孩童们见了这船灯,都拍手称奇,纷纷围过来找阿久讨要小草人。
阿久被他们闹得手忙脚乱,云浠看着笑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看程昶。
程昶留在原地,正仰头望着满天的祈天灯。
那里离水岸有点远,四周没什么人。
他的目光有点寂寥,整个人十分安静,似乎上元夜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云浠忽然想起,程昶曾说,他的家乡不是金陵。
夜色掠去了千年光阴。
点点灯火映在他悠远的目光里,他看它们的样子,像在看故乡。
仿佛他本该生活在一个有夜灯朗照,辉煌永夜不息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漫天星灯飘零,他一人独立在夜中,如玉一般,人间尘烟难以侵染,世上诸般不入心上,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禁让人徒生一种流离失所的悲凉。
云浠忽然觉得铭心又刻骨。
放完灯,亥时已过半了,佳节的喧闹尚未歇止,几人归还了推车,顺着西城门入了城。到了御史台西所,值勤的武卫已帮程昶把马车套好了。
先前的巡城御史尚未离开,见了程昶,先作一揖道“今夜有劳大人。”又对云浠道,“在下今晚通宵值勤,不能离了马,云校尉与阿久姑娘若赶着回侯府,在下可差人去附近的在京房值所借两匹马来。”
云浠刚要答,程昶就道“不必,我送她们。”
“这”巡城御史愣道,“忠勇侯府在城东的君子巷,离此处尚远,大人送云校尉回府,怕是要绕路。”
云浠也道“三公子不必麻烦,我与阿久自己回就行。”
“不麻烦。”程昶道,他上了马车,撩起帘,对云浠道,“上来。”
初春的天虽回暖了些,到了夜里,冷风一吹,仍是有些寒凉,程昶看云浠穿得单薄,顺手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她,然后将阿久让进车里。
车身很宽敞,里头焚着沉水香,车凳上铺着厚厚的软毛毡,当中还摆了张雕花小案。
阿久四下张望一阵,感叹道“真阔气”扣手敲了敲眼前的案几,又说,“还是梨花木呢”
云浠这才想起适才忙乱,竟忘了与程昶介绍阿久,忙道“三公子,这是秦久,她的父亲从前是忠勇天字部的统兵大人,去年今上下旨召回父亲和哥哥的旧部,她因此就到金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