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佳节, 从皇宫到京城街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粽子的味道。
昨儿夜里还下了一场雨, 但浓云很快就散了,清晨晨曦微露, 一缕霞光穿透云层照了下来。
中午皇宫有端午午宴, 墨绍珩耐心地陪在母亲丽妃身边, 丽妃没有别的叮嘱, 只单单让墨绍珩出宫后去探望他姐姐,三公主就快生产了。
墨绍珩答应了,决定龙舟赛之后, 就去忠勇侯府探望临产的姐姐。
午宴之后, 诸位皇子公主全都转瞬间不见人了,宫妃们好笑不已。
墨绍珩以如厕的借口溜之大吉, 他觉得若是再不走,只怕会被哥哥们拖着走不了。
很快, 御花园就只有宫妃还有年纪小的九公主,就连七公主和八公主都跑出宫了,打算去看龙舟赛,再晚点的话就赶不上了。
护城河边有一栋楼,叫天心楼, 平时不少达官贵人在这里宴请贵客, 端午这一天,天心楼更是宾客如云。
而且,这一天, 不是有钱就能预订上房间的,还得有身份,否则天心楼还不给预订。
墨绍珩和贾敏约定的地方自然不是天心楼,是离着天心楼大概两三里的茶楼清润堂,毫无疑问,今天大家都去天心楼那边看龙舟赛了,清润堂就格外清净。
“连掌柜都跑去看热闹了。”墨绍珩和连尚来时,清润堂除了开了门之外,不见掌柜人影,也就两个新手小二战战兢兢的伺候老板。
未婚妻还没有来,墨绍珩顺便检查了一下账目,现在清润堂的茶叶还是从皇帝的私人茶庄上进的货。
墨绍珩让小二把茶楼所有茶叶都泡了一杯给他,品尝过后,味道尚可。
“连尚,让高正谊他们留意一下,哪里有茶庄售卖,我这两个茶楼,若是没有好茶水,迟早要关门。”
连尚也挨个品了品茶水,他家主子本就受宠,所以他们这贴身伺候的太监也是从小跟着一起享受好的吃穿用度,自然品得出茶水的优劣。
“殿下放心,奴才会知会高先生他们。”
查阅完账目,墨绍珩便让两个小二介绍一下茶楼的情况,但他们的本职工作倒也做的不错。
这不,外面有人进来了,边上候着的小二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点头哈腰道:“客官里面请。”
贾敏领着两个丫鬟走进来,发现茶楼一楼大堂空无一人,也就挨着柜台的那一座,她未婚夫赫然坐在那儿。
墨绍珩看到她,不禁眉眼舒展,赶紧起身把人迎了过来,让小二再去泡一杯最好的茶来。
两个小二都有些懵,但还是反应过来了,一人留在边上伺候,一人赶紧去后厨泡茶、端水果点心。
贾敏四处探望了一下,说道:“茶楼不会又是你的吧”
墨绍珩整了整衣冠,笑容满面道:“敏敏真是慧眼如炬。”
贾敏敛了敛眉,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嗔怪,说道:“你真是的,假私济公。”
墨绍珩连忙把头靠近一些,唇角上扬,带着十二分的调笑意味道:“敏敏,这以后可是咱们闺女的嫁妆。”
贾敏一呆,脸颊有些泛红,随之反应过来,捂了捂脸颊,低头道:“这么喜欢女儿万一没有女儿呢”
墨绍珩眨了眨眼,显然他也有些呆愣,蹙眉道:“不应该吧”难不成仙子投胎只认准林家吗
贾敏抿了抿唇,依旧捂着脸颊,不教墨绍珩看到她复杂的表情。
“咳咳,敏敏别介意,我就是这么一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墨绍珩琢磨了一下,先不要给未婚妻压力,孩子该生的时候自然会生,生下来自然就知道是女儿了。
贾敏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不成说她自私地放弃了女儿吗
天心楼那边传来了犹如海潮般的一浪又一浪的声音,离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份热闹。
墨绍珩心痒痒,毕竟穿来古代,第一个端午节,他还是想见识一下它的美丽的。
“敏敏,我们去看龙舟赛。”
贾敏无有不可,两人并肩走出茶楼,连尚和青棋她们也都默默地坠在后面,不过她们对前面的热闹也很向往。
那两个小二这才松了口气,一人留守茶楼,另一人赶紧去找掌柜,一刻钟后,大腹便便的掌柜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仔细询问了两个小二之后,仍旧惴惴不安,他该不该请高爷、金爷他们吃个饭,探一探主子对他的看法
护城河边,观看龙舟赛的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且周围还有不少巡防营的士兵巡逻,但凡看到可疑人员,少不得要被士兵抓着询问祖宗十八代。
连尚和护卫们在前面开道,一行人来到一棵槐树下面,左右两边的人都是寻常老百姓,看着这行人衣着打扮非富即贵,便纷纷地往一旁挪移了一些。
龙舟赛才刚刚开始,十几艘龙舟都被打扮得很花哨,龙舟上的参赛者全都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头上还包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布条,个个卯足了劲地往前面滑。
天心楼,皇帝的雅间,身边陪同的除了富安、李慈两个大总管之外,便是金吾卫的统领。
还有太子,他方才是带着儿女来给父皇请安的,他有五个孩子,都是庶出。带出来的三个孩子是长子长女和次子,另外三子和次女年龄太小,没有带出来。
不过小孩子在雅间待不住,坐在那里犹如屁股底下长了针,最后三个孩子领着护卫跑出去玩了。
墨和风心思不在龙舟赛上面,他脑子里想的依旧是朝政大事,不过身边有太子在,他会分一份心在太子身上。
近来太子的表现总是让他刮目相看,他自己养大的孩子,他什么样儿,他心里明白。之前太子还挺浮躁,总是和老二老三过不去,他一心以为他扶持老二老三与他打擂台,是为了帝王手段的平衡
这也都过去了,现在让墨和风有些纳闷的是,太子很沉稳,沉稳得出乎他的意料,短短几个月,他就彻底长大了,这让他有些费解。
太子倒是在兴致勃勃地欣赏外面的龙舟赛,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活力了,入夏之后,天气热,大家心浮气躁的,是该多组织一些这样的活动,让人把精力发散出来,这样就没有人躲在后面搅风搅雨了。
突然,他看到了河岸边的人,只是老九和老九未来的媳妇儿也就罢了,一点也不奇怪,但太子没有发现,他表情特别的酸,因为今天他极力邀请太子妃出宫玩儿,但太子妃带着十二分的笑容拒绝了,说她是太子妃,掌管着皇宫的宫务,还有后宫这么多嫔妃,都是庶母,她也不好一走了之,若是有什么事儿,她来不及处理,那可就是她的责任了。
当然,这只是太子一闪而过的酸味,他又看到了另外两人,他们两人站的位置离着老九和他未婚妻并不远。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太子仍然可以判断出,这两人在观察老九。
不过是一瞬间,太子脑子里就想了许多,他知道这些幕僚是无利不早起,老二老三的幕僚这么近距离观察老九,不知想做什么
“父皇。”太子立即碰了碰父皇的手臂,拿着扇子指了指窗外,说道:“父皇,你看那是老九和他未婚妻。”
墨和风自然也看到了,他一点也不意外,老九就是一个重色轻亲友的小混蛋。
李慈、富安憋着笑不吭声,金吾卫统领默默地别过头,纷纷看向窗外,当着没有看到皇帝的表情。
墨和风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太子依旧眉头紧皱,又道:“父皇,你看到九弟左侧的那个穿一身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了么”
墨和风顺着太子的指点看过去,疑惑道:“他怎么了”
太子继续说道:“他叫束子瑜,是老三的幕僚。还有右侧那个穿一身白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他叫司空英,是老二的幕僚”
墨和风仍然不解,倒是金吾卫统领却渐渐看出了一丝端倪,他接过太子的话,说道:“皇上,这两人在偷偷观察九殿下。”
墨和风眉头瞬间就竖了起来,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散发出来:“他们想做什么”
太子撇了撇嘴,他心里在下雨,不像父皇对他寄予了莫大的重担和希望,父皇对老九就真的是单纯的宠爱了。
“老二、老三想做什么”
金吾卫统领不说话了,李慈、富安也不开口,太子连忙说道:“父皇,不一定是二弟三弟想做什么,这些幕僚基本上干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事情,儿臣觉得这两人应该是瞒着二弟、三弟来接触九弟,是他们俩想做什么”
太子身边的九个幕僚,他只留下了三个有德行操守的人,另外六人都为他们谋了一个七品县令官职放出去了。
所谓的有德行操守,不过是他们不会无中生有地挑拨皇子们之间的关系,而是会加强自家主公的能力。
在太子印象之中,司空英和束子瑜这两人就属于没有德行操守的,他们当幕僚的原因不过是想躲在幕后操纵皇子、影响朝政进而影响整个天下,达成操纵天下的目的。
太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半年来,他和弟弟们的交锋,他之前忙着清理自己势力的蛀虫,没有针对老二老三,于是老二老三可能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招,于是就缓下了动作。
后来他们给他设的陷阱被老九给无意中破坏了,这矿产也不是随时都能发现的,更或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被隐瞒下来的,是以这个大招之后,老二老三就在暗中窥视,再加上老九无意中搅局,让大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不好。
如果皇子之间的关系一直这么好下去,那幕僚能做什么大部分幕僚最擅长的就是勾心斗角,而阳谋也就是争功劳,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老二老三的幕僚经过分析,觉得是老九这个润滑剂润滑了皇子之间的关系,他们想对老九做什么吗
太子能想得到的,墨和风也能想到,毕竟他当年是从血雨腥风中走了出来的,还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这些幕僚什么德行他也清楚。
他思考了半晌,说道:“先暂时观望着,看他们想做什么。”
太子顿了顿,试探道:“不告诉九弟吗”
墨和风端着茶杯的手指头好像在弹琴一般,很显然他觉得有些为难,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不告诉他,看看他会不会踩进去。”
末了,他心情有点沉重,说道:“你们是皇子,这天下最大的好意和坏意都会朝你们奔涌而来,朕总有一天会老去,希望你们有能自己辨别是非忠奸的能力。”
太子低着头,心情很复杂,思绪不禁在前世今生当中穿插,到底前生他为什么会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
他记得他最后完全疯狂了,那时候根本想不到那是他的父亲,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他们也都疯狂了,那一夜血流成河,父皇头发瞬间变白
他死后,灵魂脱离,但最初的时候脑子还是不清醒,看到活着的人,尤其是老五抢了他的皇位,他还一个劲地攻击他,但他那时候是灵魂状态,根本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后来,他是多久恢复清醒的呢是父皇驾崩的时候,他才彻底从混沌当中醒悟过来,他看到父皇的灵魂离体的刹那,但顷刻间父皇身后出现了一个黑洞,他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父皇被黑洞带走,从那之后,他便以灵魂的状态游荡天下,直到一百多年后,他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从前。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墨绍珩放开精神力,自然知道皇帝爹在哪儿,不过他暂时没打算过去,陪着未婚妻看龙舟赛更有意思。
他原是打算一心一意地陪未婚妻来着,但旁边有人偷窥他,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不过墨绍珩打算不动如山,看看这两个一看就心思深沉的家伙想做什么。
他有精神力,六感比一般人强烈一些,不设防的好意坏意比较容易分辨出来,这两人可能以为他没有发现他,尽情的释放对他的恶意。
“姑娘,姑娘,你看是六公主耶。”青棋指着右边大概五百米的地方,不只是有六公主,还有她赐婚不久的未来驸马南宫华灿。
当然在河段另一边,还有更多的权贵子弟,他们脸上的表情比周围看龙舟赛的人多了神采飞扬,眉宇之间顾盼神飞。
不少纨绔子弟在偷窥六公主和南宫华灿,他们眼里有着明显的落寞,从六公主及笄这一年多来,父母都在撺掇他们赢取六公主的芳心,因为他们属于没有才干那类人,既然自己没有能力,为了有一个光辉的前途,当驸马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中有一个甄姓少年,不像其他人那样,他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原本他以为自己是六公主嫡亲的表兄,惠妃娘娘也很认可他,他就能百分百成为驸马,哪知一道圣旨下来,六驸马另有其人,他不仅成为了家里的笑话,还成为了外面的笑话。
墨绍珩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他很确定六公主和南宫华灿是才来的,天心楼和护城河河岸有哪些熟人,他一清二楚。
突然,扑通一声,应该是有什么人掉入了水里,那边瞬间变得很喧哗,有巡防营的士兵立即跳下了水去救人,还有旁边的年轻小伙子也在第一时间跳进了水里救人。
墨绍珩把精神力延伸过去,发现掉进水里的是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看他身上的衣着,当知道他家家境普通。
但推他下水的人,却不普通,一身华丽的衣裳,配上昂着的小脑袋,一点也没有推人下水的愧疚感,相反还特别得意洋洋,活脱脱的熊孩子。
如果是别人家的熊孩子,墨绍珩就当着没看见,但这熊孩子算是自家的。
“敏敏,我去处理点事儿。”墨绍珩低头和贾敏说了一声,贾敏点了点头,他便大踏步离去了,贾敏自然跟在后面。
巡防营的士兵和跳水救人的年轻小伙子一起把掉下水的小孩救了上来,周围大人正数落推人下水的罪魁祸首。
哪知熊孩子双手叉腰,大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长乐公主的儿子,你们这些刁民不想活了吗”
墨绍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李星海,你说谁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