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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吓唬

张允铮生气:“那个贼人!”

季文昭无奈地摇头,为再次栽在女人手里而愤懑。

严氏拿出几盒给苏婉娘,自己也拿了两盒,然后把小包还给沈汶。

季文昭沉重地叹气,对沈汶说道:“你说此地太守日后投降了,北戎还得了向导”

沈汶点了下头,张允铮不屑道:“能不投吗看看那些兵士,对百姓耀武扬威,一听见是北戎,吓得屁滚尿流!”

沈汶说:“这里一直贫困不堪,官员腐败。”

四皇子有些惆怅地说:“那天我们路过的村落,百姓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那么穷,北戎来了,他们也无心抵抗吧如果北戎不抢到他们头上,他们为何要去打仗”

严氏说:“就是呀,对于他们,谁当皇帝不是一样的”

季文昭皱着眉:“说句大不违的话,这样的世道换一下又会如何”

沈汶却摇头说:“换不了,改朝换代后,结果只有比这更糟糕。游牧民族一向以少胜多。从北往南打,一打一个准。北戎以五十万人,胜了我朝一亿民众。可是上位后,残暴无道,民众被逼得造反,自然被推翻了。新的汉人朝代,注重权力的集中,很快就到处贪官污吏乌烟瘴气。有个叫满族的,用几十万人,征服了有两亿人的汉明王朝。可笑的是,这个满清王朝,日后更加腐败!原本彪悍的军力也都被皇权制度扼杀了。在一次与外夷的交战中,满清两万骑兵被人家几千打得大败,割疆让土才作罢。因为对方有,完全克制了骑兵。可是就是这样,危险已经到了门口,满清的康熙皇帝也不敢让军队配备,怕有人造反。但是他在自己的宫殿里,却收着几十只,防备别人来刺杀他。对于皇帝而言,私利大于国利民利。对于其他官员,同样如此。皇帝可以误国,一方县令就可以鱼肉乡里,这就是集权的恶化。所以,换来换去都不会好的。”

季文昭沉默了片刻,说:“若是以法治国……”

沈汶摆手:“没用的!现在百人中有九十九个文盲,九十七个农人,谁懂法农耕文明,亲族相顾,人情总是大于法……”

季文昭说道:“你就知道说不行!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民治!你看看我们来的这一路,民众如羔羊般无助……”

沈汶说:“你别总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真正的强国,是民众个体的强悍。振兴国家,要从教育民众自尊自强开始。羔羊一样的民众,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形。”

季文昭长叹了:“为帝者,对世家豪门要钳制平衡,对武将防范忌惮,怎么可能倡议民众自强自尊……”

张允铮鼻孔出气:“那不是以下犯上了”

沈汶说:“这里面的问题多了去了,体制、教育、思想……”

段增打了哈欠:“你们这么谈来谈去有什么用吗无论谁当皇帝,我都是个郎中,都会给人治病。我不管这些闲事。”他起身去睡觉了。

季文昭语带绝望地说:“难道真的不能有皇帝我无法想象,没有皇帝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汶对季文昭说:“也不见得没有,后世文明开始飞速的发展,是在君主制下开始的……”

季文昭眼睛亮了:“看,还是有皇帝!”

沈汶摇头:“不是我们这里的皇帝。那里的制度,律法独立了,军队也半独立,文化自由。君主只是一个指引大局的人。后世有遍布全球的大帝国,是在女子为帝时建立起来的……”

“怎么可能!”这次四皇子也加入了惊叹中。

沈汶点头,四皇子问沈汶:“你是不是想当女帝”

沈汶不屑:“我当那个干吗我还不够累”

张允铮也切了一声:“就是!谁想被关一辈子吃饱了撑的!”

四皇子连声说:“我懂我懂!”

季文昭指责沈汶:“你心机深沉,可却不为国为民谋划未来。你想过没有,你就是力挽狂澜救了你家,救了沈家军,扳倒了太子,可是你还是要在你所恨的皇权下生活。照你所说,皇权下没有安全,你怎么能保证日后你家能幸免”

沈汶说:“我自有打算!”

季文昭追问:“什么打算”

沈汶看了张允铮一眼,张允铮警觉:“你要干什么”

沈汶说:“我要离开中原……”

张允铮立刻急了:“什么叫离开……哦……离开中原你要去哪里!”

沈汶含糊地说:“我要去个海岛上。”

季文昭愤怒了:“你就一走了之!”

沈汶说:“我不走怎么办让我家重蹈覆辙我现在能救他们,是因为我知了先机。可是我死了以后呢只要沈家强大,早晚要被君王猜忌。若是我家隐世,最后可能就变成了我们看到的那些穷苦农人。谢安风流一世,他的后人,就是流落在了农村,竟然不识字!我要去一个岛上,开辟新天地。”

张允铮黑着脸。

季文昭说:“这其实就是逃跑!女的!遇事不求甚解,就知道回避!”

沈汶说:“就算是逃开皇权吧!在那里一开始就立好规矩,虽然不可能让不识字的人掌权,可是掌权的人要通过代议制,从众议,和平地交接权力,不弄这种血缘承继的事!一龙九种,谁说老子好儿子就好了自古皇帝有几个明白人”

季文昭说:“皇家都有治国之道的训练……”

沈汶摇头:“别说得那么高深!治理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后世,世界上最强大,拥有着毁天灭地的武器的国家,可以选择一个演员……额……伶人!或者讼师当总统,就是当皇帝。因为他们有强大的管理体制,不会因为上层权力的更迭而混乱。”

季文昭从牙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说不出个怎么来救治这个国家的主意”

沈汶认真地说:“我没有!我也劝你别太投入了,这不是你能做到的。若是想依法治国,那么皇帝的命令与律法不符怎么办你敢把皇帝绳之以法县太爷的行为不和律法怎么办让衙役去抓县太爷你别想得太好……”

张允铮烦躁地起身:“睡觉了!”转身走入了黑暗。

沈汶见他脸色不好,也说道:“我也先走了。”起身跟着张允铮走了。

原来在一边做针线的苏婉娘要起来,四皇子小声说:“你别过去,他们大概有话说。”

苏婉娘哦了一声,低头借着火光将手里的活儿干完。

四皇子想到沈汶说的海岛,不甘心地问:“你……日后……要去哪儿”

苏婉娘很少插嘴他们的谈话,听了四皇子的话,头也不抬地说:“我想去海岛。”

四皇子咽了下口水,最后说:“那我……”

苏婉娘瞥了他一眼,就是她满头尘灰,面皮起皱,她的眼光还是明亮光华。四皇子心中一跳,小声笑着说:“……也去那里吧……”

严氏一挥手:“我也会去!开辟个新天地!多好!”

季文昭气愤地说:“我不去!我就要在这里,非要试试不可!不能看着我国沦落如此!”

严氏叹气:“季师兄,你要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若是皇帝要杀了你,我们那里也是你一条后路。”

四皇子忙说:“三皇……子……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季文昭叹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这些道理,能否懂得治国如博弈,若是步步平庸,一败涂地只是早晚!”他忽然想起什么:“蒋公子,你说过四皇子懂得下棋……”

四皇子忙说:“他只知些皮毛,而且,他有个很大的毛病,注定他与皇位无缘。”

季文昭说:“他的腿不好了其实,也不是个大事,治治就是了……”

四皇子摇头:“……是他爱睡懒觉。当皇帝四更天就得起床,四皇子早上起不来,没治了……”

火边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在这里笑,营地外的黑暗里,背对着沈汶站着的张允铮肯定没有笑。沈汶可以感触到张允铮的怒气。

沈汶小声说:“你不高兴啦”

张允铮不说话。

沈汶只好撒娇:“别这样啦,我害怕呀……”本来她只是用她从小就使用的伎俩,可是忽然间,她真的悲上心怀――如果张允铮生气了,不理她了,她会多么难受!

沈汶带了哭腔儿:“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不会跟我去那个岛上了”

张允铮猛转身:“你跟我说了那个岛的事了吗!”他原来口气特别恶劣,可是转身看到沈汶脸上真的有了泪珠,勉强压住火气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沈汶抽泣起来:“我谁都没有说过……现在说也不晚呀,你难道就不跟着我去了……”

张允铮一愣:“谁要跟着你去!你问我了吗!”

沈汶哭了:“问了呀……方才问了……”

张允铮急:“那是刚才!以前问了吗”

沈汶扭了下腰,继续哭:“反正是问了……晚了吗……你还没答应……那个岛上什么都有……可是开始会很苦的……”

张允铮火气消去大半:“苦!我们现在不苦!”

沈汶听张允铮有缓和的意思,马上不哭了,可是赶快把珍贵的眼泪展示给张允铮,仰脸眨着眼看张允铮:“那你会去的对不对我们一起去”

张允铮看着月光下沈汶被泪水冲花了的猫脸,扯了下嘴角说:“好像没了我你就去得成似的!谁给你找船!谁给你往岛上运粮运货!”

沈汶破涕为笑,又扭了两下腰,撒着娇说:“只有你呀!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张允铮皱着眉,觉得心头像被猫抓着般发痒,可他沉得住气,表面上对着沈汶很酷地抬起下巴哼道:“你知道就好!”

沈汶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知道!”很巴结的样子。

张允铮低声说:“小骗子!”

沈汶笑着说:“那我们去休息吧”两个人算是和好,并肩走回马车。

后面,他们加快赶路,一路艰辛,终于在年关前进入了边关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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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的皇帝也很不舒服。

这段时间,他经常觉得很累,看奏章时,很费劲才分辨得出字迹。早上还没有醒来,就觉得脑仁儿里面生疼!坐在龙椅上,垫了多厚的垫子,也硌得难受。上朝时,虽然他周围燃着好几个火盆,可是他的双脚还是觉得冰凉,也许是因为旷大的宫殿无法真的保暖,冷风总是从门缝和窗隙间吹来。有时听着大臣们说话,耳中突然鸣响,如同蝉鸣,许久不息,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余光扫过总是微微躬身站在御前的太子的背影,心中有些嫉妒。他真的老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慌。

原来他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也俯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有一天会倒下,他的位子,早晚有一天要属于他人。他对那一天怀了怨恨,对那个在未来要坐在他的位子上的人,也没有好感,即使那是他的孩子。

他明白为何前朝会有戾太子,那总是发生在君王老时,许多时候,他也希望将太子废去,不是为了让三皇子上位,就是为了没有太子,没有储君!让自己觉得这个位子还是自己的!没有别的人在一边一日日地觊觎着。

当然,这些年太子虽然没有干什么,可也没有犯下不可宽恕的大错,根本不可能废去。

皇帝知道太子一直有吕氏一门的支持,正觉得太子在朝堂上过于强大时,太子后宫出了事。吕氏明显施压太子,而太子竟然散了后宫。皇帝真看不起太子这一点,碰到强敌就软了。可是他并不打算为太子出气:太子这么妥协,不就是为了让吕氏继续支撑他太子如此隐忍,以期保持朝臣的支持,是太子精于权谋的表现,自己要格外警惕才是,以免他像上次给北戎粮食那样,作出自己不喜之事来。

他还发现,三皇子那边,现在有了严敬门下的助力。皇帝弄不清已经退隐的严敬为何又入江湖,但是肯定不外乎对权力的留恋。现在这种局面多少平衡了他对太子的不快。看着太子有所受制,两个皇子旗鼓相当,谁也胜不出谁,皇帝觉得很好。

权衡了两个儿子,就难免记起了在京城外的那个,皇帝下朝后,忽然问孙公公道:“四皇子最近如何了”

孙公公说:“送信来说他伤风了,正在卧床,就不进宫过年了。”

皇帝竟然有些失望,说道:“让人给送些东西去吧,朕原来还想让他进宫过个年呢。”

孙公公躬身说是,让人给四皇子送信,说了皇帝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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