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源不信偌大的侯府还没一壶酒,翻了个白眼:“我大老远来给你夫君看病,你连壶酒都吝啬给我喝。小气!”
“等您给侯爷治好了病,侯爷自会给您好酒,要多少有多少。”沈潆把豆浆放在刘知源的面前,“但是您作为大夫,不知大清早饮酒对身体不好?还是喝碗豆浆吧。”
刘知源哼了声,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端起豆浆喝了。
等刘知源吃饱喝足,裴延也来了延春阁。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除了沈潆,其它人都自觉地退出去。裴延已经知道刘知源的身份,对他放心了一些。只不过听说这个老先生治人的方法很奇怪,他也想知道对方有什么高招能治他多年难愈的喉疾。
刘知源摸了摸胡子,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盒子。沈潆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等刘知源把盒子打开,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裴延的身后。那盒子里竟然躺着两只指甲盖大小,浑身黑不溜秋的虫子,长长的触角,很多双足,正在慢慢地蠕动。
“这是什么!”沈潆叫到。
刘知源双目放光,嘿嘿笑了两声:“这东西可是宝贝,专门吃腐肉的。”
沈潆听罢,回过神来:“你,你不会要拿这东西放进侯爷嘴里吧?不行!”她拦在裴延身前,“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刘知源听了,想了想,从药箱里摸出一个牛皮做的小包,解开上面的系绳,亮出里面闪闪发光的一排小刀:“有也有,不过我正在拿牛羊尝试,在人身上还没试过。那就是在他喉咙开一刀,我把腐肉给割了。不过这法子十分凶险,一不小心割到什么地方,血流不止,人就玩完了。就算我手艺精到,给他弄好了,伤口缝合,还有趟鬼门关要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潆听得心惊胆战,难怪都说刘知源医术高超,但找他看病的人很少。除非是真的无药可医了,否则谁会找他这种怪人看病。
她回头看裴延,裴延似也在思考。第一种的风险显然小些,但将虫子放进体内,要如何收回来?其实他这喉疾,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军中的亲信会看唇语,只是……他看了沈潆一眼,在她手心写字。
沈潆看他的意思,还是想治,便传达给刘知源:“请先生把第一种方法详细说一说?”
刘知源收起小刀,笑道:“拿这两个小东西就简单多了。只要张嘴把它们放进去,过上两三个时辰,等它们吃饱喝足了,老夫再用药草把它们唤回来。不过这两三个时辰有些难熬,不能吃不能喝,喉咙还可能痒痒的。万一吞了口水把它们咽下去……”
“难道它们有毒?”沈潆赶紧问道。
刘知源摇了摇头:“没有毒,不过这两个小东西可是我花了数年心血培育成的,世间只此两只。若被他吞下去了,我开膛剖腹也得取出来的。”
“那我们不治了!”沈潆强势拒绝。
刘知源脾气也上来了:“你这女娃娃也忒护短了点。你可知你夫君这喉疾是经年累月的病症,没那么容易治的。我可是想了一个晚上,不眠不休,想破脑袋才想到这么两个法子,你还想他一点苦头都不吃?罢了罢了,你们不治,我也不白费工夫。”他说着,就要收拾药箱走人。
裴延抓着沈潆的手臂,对她点了下头。
“侯爷……”沈潆不忍心。让虫子食腐肉,听着就难受,还要坚持两三个时辰,常人怎么受得了?就跟凌迟一样。
裴延还是点了下头,在她手心写到:我治,你别看。
沈潆摇头:“你要治,我便留下来陪你。”
刘知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看到裴延写的字,对沈潆说道:“你夫君都同意了,你别在这儿捣乱。出去出去!”他开始推沈潆,冷不防将她推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关上门之后,刘知源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丫头这不行那不让的,留在这碍手碍脚。
沈潆知道刘知源这么兴奋,就是把裴延当做那些用来试手的牛羊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不就成了大业的罪人……
她狠狠捶了几下门,里头不应,气得她坐在廊下。易姑姑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围过来询问。
沈潆气道:“你们都帮我盯着。如果待会儿侯爷有个三长两短,就把那臭老头给我绑了。我直接把他丢到宫里的内务府去!”
红菱和绿萝忍不住笑出声来,少见姑娘动怒的时候。
易姑姑安慰道:“姑娘这是关心则乱。老神医的医术高明,侯爷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谢云朗在谢府收拾行囊。他此去轻车简从,随行只带书墨一个。
他自小长在皇城根下,还未出过京城。年少时曾向往去天下间游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可惜从了父亲,步入官场。
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他挑了几身轻便的长袍,又想起裴延身边的小厮说,军营里吃饭都靠抢,又多塞了几张银票进去。到时万一吃不饱,就干脆就近请个伙夫或者去临近的城池买口吃的,总归不会饿死。
他暂时想象不到军中的生活是如何艰苦,只不过要去一年半载,别的事还好放下,唯独不放心一双儿女。
他今日回家收拾好东西,就要去吏部住几日,争取把手头未完成的公务做完。吏部主管百官的考绩升贬,为六部之首,年末年始是最忙碌的时候。老尚书这几年都不太管事,把大小事务都丢给他。这次听说皇上要调他去西北,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站不稳,差点老泪纵横。
他还是要尽可能多帮帮老人家。
谢云朗环视了一下房中,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正要走出房门,高南锦却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
“你要去西北?”她直接了当地问道。这个消息,还是她回家时,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而她这个做妻子的,竟然一无所知。
谢云朗点了下头,解释道:“皇上突然下旨,我需先处理吏部诸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高南锦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走了,我和两个孩子怎么办?”
谢云朗耐着性子:“这是圣旨,我不得不从。你若是顾不过来,可以先带孩子回高家住,请岳母帮忙照料。”
如今的谢府,虽然仍算是锦绣高门,但只有金玉其外。谢家人致仕的致仕,外放到地方的去了地方,偌大的府邸,只剩下谢云朗这一家四口居住。白日还好,夜里只觉得空旷,连风都是呼啸而过。谢云朗在家中,至少让高南锦和两个孩子都安心,若他不在,剩他们妇孺,是真的会害怕。
“那我跟你一起去。”高南锦扑进谢云朗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成婚以来,她还没跟他长时间地分开过,心中百般难舍。纵然两人此前心中都有疙瘩,但夫妻多年,不可能全无情分。
谢云朗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大业律令,军中不能允女眷出入。靖远侯向来执法如山,不会同意的。况且边境局势,战事随时会起。你一个柔弱女子,没有自保的能力,还是呆在京中为好。”
高南锦没有说话。
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跟着谢云朗,刚才是情急之下说的。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不安。她也解释不清,这不安到底来自何处。从见到靖远侯的那个妾室以后,她便常常不能安寝,总觉得阿潆还留在这世上没有离去,甚至在什么地方看着他们。
尽管这个想法很荒诞,那两人也仅仅是名字相同而已。可女人的直觉,往往有超然的准确。她安慰自己,军营里都是些男人,谢云朗不会沾惹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我父亲说想见你,想来是有事要跟你说。”她最后说道。
谢云朗刚好也想见高泰,趁此机会,将高南锦和两个孩子一起送回了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