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石城军区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赶在突击队四月初十开拔去南疆之前,嫁给了心上人。
办的是集体婚礼,一共十几对战地鸳鸯,在清明节前三天,在军区大礼堂,穿上崭新的军装,戴上鲜艳的红花,一起做了新郎新娘。
缱绻过后,就是别离,生别,亦或死别。
甘露只听听就能想象那场面,再舍不得也得撒手,再情深似海也躲不开战火硝烟。
她心情难受,眼眶都红了,卢南樵劝她别伤心:
“罗队长他们这次负责战地通讯维护,不是先登队伍,伤亡……应该不会很大。”
甘露气笑:“只要没全部覆灭,就叫伤亡不大是吧瓦罐不离井上破,上了战场生死由天,再怎么小心,也得死人。”
区别只是死战友,还是死自己。
田国梁原本进的敢死队,突然变成通讯维护,搞后勤了
不会是因为顾修远在这支队伍里,才临时改了任务吧那还真得谢谢顾家,沾大光了。
面对她的质疑,卢南樵沉默。
甘露的“小人之心”,无限接近了真相。
如今的顾修远和田国梁,都是全军区的标杆人物,人人关注。
尤其是顾修远,身为军区首长的儿子,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自请上南疆前线,以实际行动粉碎了“三六九等”的流言。
在田瘸头大闹军区之前,“三六九等”这个说法就甚嚣尘上,前线战士死伤的消息越急促频繁,家属就越愤懑不满,被死死捂着没爆发,不知道哪天就得炸。
堵不如疏,顾修远之后,陆续又有几批干部子弟前往南疆,安抚人心的效果立竿见影。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怕共死怕被坑死。
现在的顾修远、田国梁,就是军区的两杆flag,代表军中两个阶级,他们竖得越高,竖得越久,对稳定形势越有利。
如果部队刚开拔过去,人就挂了,百害无一利,轻则加重士兵的恐战情绪,重则引发一连串麻烦。
田国梁虽然拼爹拼不过顾修远,凭实力成了军区名人,沾甘露那一摞黑字报的光,名扬三军。
上至首长,下至大头兵,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和冤情。
卢南樵想起来就好笑,揶揄甘露:
“你画的那些大字报,当时都被拍了下来,军区的人拍,战士也拍,事后洗出胶卷,汇编成册,还有文采好的战士编了故事,私底下当手抄本流传,受欢迎的不得了,军区怎么禁都禁不了,都已经传到其它军区去了。”
甘露紧张:“不会影响我表哥吧”
“田国梁没事,他是受害人,战士们都替他打抱不平,难堪的是顾家,从顾雯、顾修远,到顾首长夫妻俩,都成了反派……”
顾雯“骄横任性”,顾修远“始乱终弃”,顾夫人“偏袒溺爱”,顾首长“治家不严”,都不是好名声。
甘露尬笑:“我当时在气头上,只想着怎么帮我表哥,没考虑那么多,再说我也没污蔑人,都是事实,他们不服气可以反驳嘛。”
她语气无赖,卢南樵哭笑不得,谁都知道这种事越描越黑,只能置之不理,慢慢淡下来。
除非顾家有本事把甘露父女俩,把田国梁父子俩全都打成坏分子,全盘否定大字报上揭发的内容,不承认顾雯曾经追求过田国梁,也不承认顾修远曾经跟吴碧莲谈恋爱,才能彻底摘清。
就算顾家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田瘸头看着一脸老实,闹起事来惊天动地。
他出门之前先去南山坡给自己垒坟,真不是吓唬人,他是真没打算活着返回芦庄。
甘露想起那晚罗崇前的话,悄悄问卢南樵:
“这件事……有没有牵连到你爸”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顾家人,黑字报闹得沸沸扬扬,顾家肯定想过自救,后续风平浪静,也许还有其它的力量进场了
小鱼小虾,不足以抗衡顾家,非得有大佬压阵,才能稳住局面。
她看向卢南樵,目光审视。
卢南樵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我爸对你那些大字报的评价很高,说要敢让群众说真话,也敢听真话,身为党和军队的干部,不能滥用手中的权利,不能用更大的错误掩饰小错误,对待群众的呼声要用心听,用心做,有则改之,无则戒之。”
甘露点赞:“你爸真明白事理,不像那个顾首长,简直不知所谓!就为了给女儿出一口气,就把我表哥扔上战场,什么良心,什么道义,什么党性,全都抛到脑后,觉悟比小老百姓还低,比反动军阀还坏,睚眦必报,小人!”
卢南樵摇摇头,纠正甘露的说法:
“顾首长虽然跟我爸有过龃龉,对很多人和事的看法,也有分歧,但他为人很正直,那些事……我怀疑是顾夫人背着他干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甘露嗤笑:“你想跟我说红颜祸水吗坏事都是老婆背着他干的,他是伟光正的首长,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一点不知情”
古人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自己的小家都搞不定,还治国平天下
卢南樵惊讶她的犀利,轻笑:
“顾首长从前蹲牛棚,起复以后忙于梳理工作,大事小事千头万绪,看我爸就能想象到他的生活,都很少过问家里的事,顾修远他可能还抽空管一管,顾雯在文工团,娇滴滴的小姑娘,完全是交给她妈妈放养的……”
甘露心里不舒服,反问卢南樵:
“你们这种干部家庭,是不是都是这种分工丧偶式养孩子,丧偶式过日子丈夫平时撒手不管,出了事就甩锅给老婆”
卢南樵愣怔,半响无言,“丧偶式”对他来说是个新瓷,得好好琢磨,琢磨明白了气笑:
“你那脑瓜里又在瞎想什么这怎么能叫丧偶式呢顾夫人享受的政治待遇,拿到的津贴补贴,家里的车子,房子,还有组织给配备的司机、保姆、警卫员,都是因为顾首长的工作才有的,他夫人享受了这些,多替他分担一些家务事,也是合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