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南樵因为事发时在现场,成了重要目击证人,他说的话,对朱一飞至关重要。
朱克文一改从前的自大,亲自去找他,姿态低到尘埃里,央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家侄子一条活路。
……
公社主任办公室里,朱克文涕泪交加,一脸沉痛:
“卢主任,我就这么一个侄子,我们朱家这一辈,就他这一个男孩,我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养……他念书不用心,推荐上大学去不了,进供销社几年,好歹当了个干部,我看他年纪不小了,就让他婶托了媒人,介绍好几个姑娘给他,他都不入眼,死活非要娶燕妮,燕妮死活非要嫁给田国梁……”
田家摆过婚宴以后,朱一飞再不甘心,也渐渐认了。
然鹅甘露穿剧,“捉奸门”反转,曝出燕妮“黄花小媳妇”的吊诡身份,朱一飞又蠢蠢欲动,哄得燕妮妈跟他站在同一阵营,一起设套布网,坑得燕妮涕泪涟涟。
唿唿两天过去,朱一飞还没被收押,依旧躺在公社卫生院养伤,时不时就打扮得人模狗样儿,跑到燕妮病房里念情书,表达爱慕之情。
稀罕的水果、干果、蜜糖罐头、洋点心,补品,不要钱一样往燕妮眼前搬。
燕妮不肯收,送多少扔出去多少。
很快,又换成燕妮的娘、燕妮的弟妹来送东西,连燕妮的爸都亲自过来一趟,坐在床尾抽闷烟。
这事的焦点,在于朱一飞是不是“强j”,这又取决于燕妮到底是不是他“没过门的媳妇”。
理论上说,媳妇,尤其是未过门的媳妇,不能随便强j。
但“法理不外人情”,家暴这年头还普遍存在,两口子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哪能随便就惊官动府
订了婚的准媳妇嘛,早晚要娶过门来的,睡了就睡了zzz……
如果燕妮真是个寻常村姑,哪怕她并不乐意嫁给朱一飞,闹出了这种事,舆论和家人双重压力,多半就屈从下嫁了。
燕妮的特殊,在于她跟田国梁的“夫妻关系”,已经摆过酒席昭告四邻,人也住进了婆家,是芦庄人人皆知的“国梁媳妇”。
“捉奸门”反转,奇闻轰传一时,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她是“军属”,辨识度和关注度奇高,朱克文想大事化小,这届群众不配合。
燕家“一个女儿许两家”,丑闻越闹越大,有人吃瓜,有人起讧,有人说怪话腰不疼。
大部分都是劝燕妮从了朱一飞,做朱副主任的侄媳妇。
田瘸头眼见自家落了下风,愤懑不甘,连夜给在部队的儿子发了电报。
两天以后,田国梁回到白云公社,随行的还有负责他提干政审的部队干部,是一对青年男女。
女的甘露不认识,男的嘛,呵呵,是《莲花朵朵喜盈门》这部爆款剧的首席男主,黑莲花的官宣cp,男神顾修远!
久仰了。
甘露记得原始剧情,吴碧莲就是借着这次政审的机会,跟顾修远“旧情复燃”,一步步洗白,最终嫁入高门,名利双收,成为人生赢家的。
自己穿剧,改变了燕妮的支线剧情,其它照旧,田国梁该提干还提干,顾修远该衣锦还乡还是衣锦还乡。
随行而来的那个年轻姑娘,眉眼清丽,举止傲娇,穿一套合体的军装,扎着武装带,把腰身收得婀娜曼妙。
发型也跟甘露一样,扎两个小麻花辫,发梢还缀着跟甘露同款的小白花,佩戴同款臂章、同款徽章。
撞衫这种事,七十年代也有,虽然不犯法,谁丑谁尴尬。
卢南樵的办公室里,两个颇有几分神似的小姑娘,四目相对,你狠狠看我几眼,我也狠狠看你几眼。
暗流涌动,引而不发。
让甘露惊讶的是,这女孩居然是顾修远的妹妹!
亲妹妹!
一个跳舞、演话剧的文艺兵,出身好,长得好,脾气也……好……对卢南樵很好,话里话外吹他彩虹屁,内涵却是让他给田国梁开绿灯。
甘露一个照面,就察觉这顾家小千金对田家哥哥有意思,私底下一打听,嗬,她还是田国梁提干的“贵人”。
年前她去山区连队慰问演出,大雪封山暂时回不去军区,窝在兵营里嫌烦,偷偷溜到山里套猎物,跟几个同伴走散了。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快要活活冻死的时候,田国梁出现了……
英雄救美,野外求生。
两人缩在一个不大的小山洞里,饿了自己追野味,吃烧烤,渴了没辙,天寒地冻不敢喝雪水,田国梁冒着暴雪,找到一块勉强能当石臼盛水的野石头,烧热雪水喝了解渴。
一起熬了五六天,才被入山搜寻的大部队找到。
如果田国梁救的是小老百姓,连长口头表扬他几句就算完,救了军区首长的小女儿,这功劳可大可小。
当事人顾雯良心大大的好,回到军区以后,隔三岔五地给田国梁写信、打电话,还缠着她爸给田国梁提了干。
顾修远说得半吐半露,甘露鬼精,吹沙见金,不管对方怎么隐晦美化,把这件事的遮羞布扯掉,就是顾雯看上了出身草根的田国梁,顾家人劝不下她,干脆让她自己亲自来一趟意中人的老家,看看这里穷破寒酸的样子,说不定就吓回去了。
顾修远跟着妹妹一起过来,是监视兼保护,不让她闹出格。
顾男神跟顾雯不一样,他半年前还在堃县插队,顶着“狗崽子”的黑帽子,日子过得艰难。
他又没有郑桐的好运气,身边没有红颜女神暧昧看护,窝在埠头公社一个小山村里,四年无人问津。
顾爸搭上“三结合”的东风,顺利恢复工作,顾修远水涨船高,悄然消失在堃县知青队伍里。
再出现时,已经穿上军装,从黑五类秒变红二代。
甘露一直怀疑,吴碧莲肚子里的孩子,十之七八就是顾修远的,他突然消失,闪了黑莲花一个措手不及。
这趟回来,他又今非昔比,吴碧莲借着这个由头攀上他,洗底装小白花,非常合理。
甘露好奇兼鄙夷,暗戳戳地打量顾修远。
落到卢南樵眼里,满屋都飘着柠檬味。
他屈起食指,轻叩桌面,唤回甘露的注意力,让她给顾家兄妹讲讲燕妮在村里的事,重点讲她跟田国梁的关系。
顾雯挑刺:“她看着比我还小,知道什么呀别道听途说,耽误了田班长的前途。”
卢南樵正色介绍:“她叫甘露,是田国梁的表妹,也是芦庄生产大队支书的女儿,田国梁的父亲腿脚不便,燕妮又是一个新媳妇,甘支书没少照顾他们,年前还安排燕妮当了村小学的教师。”
顾雯一怔,又狠盯了甘露几眼,狐疑:
“我听田班长说起过他的表妹,是个胆小怕生的小丫头,见了陌生人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看你小嘴叭叭叭,不像他说的那样啊……”
甘露笑得天真无邪:“小姐姐你没听错,我从前是胆子小,女大十八变嘛,吃了那么多米饭,撑也把胆子撑大了,听说我表哥这次能提干,小姐姐你帮了不少忙,我谢谢你,也替我表嫂一起谢谢你。”
她说得俏皮,顾雯哭笑不得,想着她好歹也是意中人的表妹,又是村支书的女儿,不能太得罪了,干脆转换话题,问起她佩戴的小白花:
“这些东西……不常见,你从哪儿弄到的”
“我小姨在沪城,她送给我的。”
甘露信口撒谎,顾雯不知内情,信以为真。
总理的悼念礼盒虽然罕见珍贵,沪城大佛多,谁得到一盒也稀松寻常。
甘露顺利取得信任,话题打开,从腊月里那场“捉奸门”说起,一桩桩一件件:
李得魁设局、吴碧莲暗算、王安生挑刺、朱一飞垂涎、姚芸演戏、村外未遂……
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惊险一连串,事后回头看唏嘘后怕,还有卢南樵在旁边时不时补充几句,听得顾家兄妹面色难看。
顾雯的心思且不去猜,顾修远听到“吴碧莲”的名字,听到她大着肚子下嫁给芦庄的穷光棍孙三,守寡以后还企图勾搭村支书,那脸色,相当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