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转身就走。
蜜獾突然沉声道:“路上,我教你。”
伽婴声音不大,但估计是因为常年身居高位,言语间不怒自威,清晰威严。
乔晚一愣,停下了脚步。
伽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稳准狠地掐准了乔晚的脉门。
他能看出来。
眼前这个人修,不要灵石。
否则大可以现在就拎着他去换钱。但人修都贪婪,这个人修也不例外。
伽婴垂眸,眼前再次浮现出昨天晚上乔晚趴在地上的画面,少女双目赤红,疼得大汗淋漓,面目扭曲,咬着牙不要命的炼骨,从一小截手指能动,再到现在能站在他面前。
她想活着,想变强。
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他看人,从来就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也不分种族。
对于和自己同一类的人,伽婴一向都很有耐心。
他既然能用“教导”这么一件事来交换,也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
妖修和人修之间,毕竟不同种,在修炼这条道儿上,也有不少隔离。他能教她的无非就是人和妖都能用的那点东西,在修行路上指点她两句。
但指点两句,伽婴觉得,他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得到修真界那顶级战力的教导,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且一辈子也求不到的事。
如今,就这么被眼前这只留着白色平头的蜜獾,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但很快伽婴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人修,确实停下了脚步。
但……和他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
伽婴皱了皱眉。
妖界妖皇要教她修炼。
乔晚停下脚步,偏头想了想。
自己埋头修炼,始终比不上大能三言两语的点拨。
当世顶尖的大能要教自己。
乔晚发现,就连她也不能抗拒这种诱惑。
但比起这诱惑,更刺痛她的,是眼前这只蜜獾居高临下的施舍。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高高在上的断定她偷了雷盘。到现在都变成只蜜獾了,还改不了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好像他屈尊纡贵地要教她是她的荣幸。
昨天晚上那笔账她还没跟他算。
前仇旧怨一并涌了上来,乔晚有点儿火冒三丈,紧跟着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抓,直接把面前的蜜獾给拎了起来!
这一幕要让其他修士看到,那肯定都是一句我了个大槽,妖皇的后颈肉也敢拎,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一向是斜着、低着眼看人的伽婴可能也没想到面前这人修胆子这么大,竟然也被乔晚提着后颈皮给拎了起来。
堂堂妖界妖皇,就这么垂着四个爪子,被一个人修,给提了起来。
蜜獾一双黑色小眼十分镇静。
乔晚拎着手中的蜜獾,面色不改地说,“都说妖界妖皇好战,平日里独来独往一个人。”
“但既然身为一界之主,身边就肯定有护卫,有人伺候。”
“去南霍洲这件事,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乔晚目光紧盯着面前蜜獾,目光一路往下移,落在了蜜獾胸口的血色前。
伽婴神情陡转,面色难看。
乔晚慢慢地说,“冒着风险,找上一个不熟的仇人。”
“是不是代表着,你现在无人可用?!”
“连妖皇伽婴都能落到这么一个窘迫的境界,让我搭上命陪你?”
“你就算能教我又有什么用?”乔晚扯了扯嘴角,“我如今筋脉尽碎,难不成被你这么一点拨,就还能直接冲上金丹元婴不成。”
蜜獾黑豆眼直视着乔晚,语气森寒阴沉,“你就不怕等我养好了伤,再一掌杀了你?”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要南下杀人,你要杀的人,肯定是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的仇人。”
在修仙这条路上走着,一向都不缺仇人,尤其是那种不死不休的仇人。
乔晚神情镇静,看样子是一点没被这威胁吓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如今筋脉尽碎,没父母,没师门,没牵挂。我说过了,你要杀我,我就会反抗。”
“我只是个练气期的散修,在妖皇心中的地位,肯定比不上你那仇人,你想好了,是把时间精力全花在我这没价值的散修身上,和我闹个两败俱伤,让你那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仇人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听我的,我们两个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四周忽然“刷”地一下安静了下来。
乔晚拎着蜜獾后颈皮,平静地站着。
这就是一场谈判,一场较量。
被提着后颈皮拎起来的蜜獾微不可察的一震,怒极反笑,神情反倒是缓和了下来,“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让我送你可以。”乔晚略一思忖。
因为她确实放不下伽婴摆在她面前的这么一只鸭子。
“但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蜜獾冷声,“你说。”
“第一,就按你说的,教我,不能有任何欺瞒,比如说,故意引导我走火入魔。”
蜜獾似乎感到有点儿被冒犯,脸色再度一沉,“我从不用这些伎俩。”
“第二,保证我的命。”
“第三,南下这条路上,听我的。”
“我不是妖,不听你的命令,也不接受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乔晚拎着蜜獾凑近了点儿,鼻尖几乎快怼上了蜜獾黝黑圆润的宽鼻头。
梳着白色平头的蜜獾毫不相让,冷冷地对上少女的脸。
一人一獾,就这么僵硬地对峙着。
乔晚的嗓音清晰地在伽婴耳边回响。
一字一顿。
“你看好了,现在是我拎着你,是我这么直直地看着你。而不是和你那些属下一样,跪着,抬头看你。”
“这不是你的施舍,这是交易。”
“双方地位平等,互惠互利的一场交易。”
少女面容清丽,乌黑的眼沉静如水,又好像蕴着团烈火。
对上这么一双凶悍的眼,蜜獾突然发现,自己或许看错了。
也小瞧了面前这个人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