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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43章

崔阮浩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嘴,温声道“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娘娘还年轻,眼光可能比您父亲宁大夫差了那么一点点”

宁娆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江璃挽着袖子从御台上下来,瞥了越描越黑的崔阮浩一眼,冷声道“赶紧下去,废话这么多。”

崔阮浩忙揖礼告退,玄珠紧随其后。

临走时,给宁娆把双耳炉留下了

宁娆越想越气,一把推开缠腻上来的江璃,拿出横扫四方架势,道“景桓,把你那些宝贝都拿出来,教教我怎么辨别珍品,我就不信我的眼光会一直差下去”

江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抚住额头,喟叹道“阿娆,你这方面的眼光差不要紧,主要是挑夫君的眼光好就行了。”

满载而归的宁辉只觉心情大好,让宫中侍从径直给他把东西送回了府邸,自己在广盛巷上溜达

大考的时节,街衢上擦肩而过大多是布衫纶巾,手执卷帙的仕子,秋风微凉,卷起落叶飒飒,落入耳中还有仕子们爽朗明越的大笑。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年轻、这般热血沸腾。

年少时在睦州参加乡试,同窗们都加紧苦读,唯有他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出来摆摊卖字画。

寒风凛冽,他身上的衣衫却单薄,一阵风刮过来,透骨的凉。

他打着哆嗦将字画一一摆开。

将两纹一幅的字牌摆在一边。

“这样好的字画,却只卖两纹,真真是可惜了。”

冬季寒风朔朔,这声音犹如天外清籁一般,清清悦悦地落在他面前。

宁辉抬头,首先看见的是深蓝绡纱,丝织细细密密,若波漪般柔软垂下,掩映着里面以银线繁复刺绣的缎衣,再外面是一件深黑的狐毛大氅,阔阔地平铺垂下,雍容而矜贵。

最后才在呵气缭绕间看清了那张脸。

眉目清俊,隐然含笑,雍贵中带了几分明媚顽皮。

宁辉瞬时觉得自己衣袍上的补丁有些碍眼,垂了头,喟叹道“两纹一幅能全卖出去也是好的。”

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不合时宜地轻摇,笑道“肯定能全卖出去。”

宁辉道“多谢阁下吉言了。”

“谢我做什么,这些字画两纹一幅我全买了,我还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了呢。”

宁辉倏得抬头看他,见他笑纹清清隽隽地铺开,在这隆冬中带了些许暖意。

“前些日子我在药铺那里瞧见你了,明明自己的衣食都快没有着落了,还去资助患了病的老奶奶,没想世风日下,竟还有你这样的好人。”

宁辉正将字画包好,听他这样说,又将束绳拆开,了然“原来你不是看中了我的字画,是想来接济我这个人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我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用不着人同情,这画我不卖了。”

那人一诧,像是没想到宁辉会这样说,瞪圆眼睛看了他半天,良久,无奈地摇头“你这人啊,还真是正直”他及时地止住了后面的话,估计再说下去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宁辉不搭理他了。

他便一人在摊前流连,眼见宁辉一天都没什么生意,到日暮时分,他摇着折扇又凑到宁辉跟前,提议“不如这样吧,你送我几幅画。”

宁辉依旧不搭理他。

他又上前,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点了几幅,道“我瞧着这几幅很好,不如送我,反正你也够呛能卖出去。”

宁辉还是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收摊,可是却将他点过的那几幅留了下来,背起箧箱迎着寒风走了。

留下那人将画抱在自己怀里,看了眼宁辉的背影,摇头“倔强,耿直,不贪财,我看适合当御史,若是仕途再顺利些,没准儿能当上御史台大夫,到时只怕天子要没好日子过了”

第二天清晨,宁辉又来出摊儿了,那人也早早地等在那里,裹着黑狐大氅坐在榆树下,一脸的百无聊赖。

他见宁辉来了,眸光瞬间亮起来,奔过来“怎么才来我将你的画拿回去,我的好友们都说好,他们都想要,不如你再送我几幅吧。”

宁辉自己本就是个胡话信口就来的人,在贫寒境况里磨出了一身的精怪,可现在竟然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人什么套路

他把画从箧箱里取出,一一摆开,道“你挑吧。”

那人果然不客气,连挑了几幅,还让宁辉给他包好。

他抚着下巴,为难道“前前后后白拿了你好些画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不如让我做东,请你喝一顿酒吧。”

他见宁辉横眉扫他,忙说“贵的酒楼我也去不起,就请你去街边小摊儿喝一盅,如何”

宁辉扫了一眼他身上毛色纯正漆黑如缎的狐裘大氅,还有那质地莹润、毫无瑕疵的白玉束冠,心里暗自呸了一声,道“走。”

两人果真去了街边小摊儿,叫了二两散酒,两碗馄饨,并一碟醋泡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对酌了起来。

酒到酣时,那人酡红着一张脸,靠近宁辉,悄声道“不瞒你说,我不是魏人,而是云梁人。”

宁辉没当回事,睦州离南淮不远,时有云梁人到这边儿来,有什么稀奇。

那人接着道“你也知道,近年来两国在边境有些摩擦,关系已大不如前。我的父亲也好,老师也好,凡是身边的人都说魏人奸恶,贪得无厌,要小心提防。我研习过大魏的诗词曲赋,心中总是纳闷,若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怎么会写出这么好的词句我便带了随从想亲自来一看究竟,谁知到睦州的第一天就碰见了你,你虽衣着寒酸,生活窘迫,但却能对贫寒老妪慷慨解囊,你肯定是个好人。这就说明,魏人也有好人,我父亲和老师说的都不对。”

宁辉咽下口中辛辣的苦酒,歪头看他,他生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时似朝时旭日,带着融融暖意,看着他,就觉仿佛这世间是一片清明,根本不存邪恶与污垢。

不禁想,这样的公子哥,是怎么从南淮顺利到了这里,而没被人骗去卖了

自那日以后,两人算是相熟了,他告诉宁辉自己名曰荀天清,祖辈世居南淮,也是读书人。

那些日子宁辉一边要顾着学业,一边要顾着生计,没有太多精力分给荀天清,与他交往也总是心不在焉的,心里也没有太拿这个云梁人当回事,直到有一天荀天清来找他,说自己要走了。

荀天清没有细说,只道家中父亲病重,宗亲给他来信,要他尽快回去。

说完,他叹道“我很喜欢这里,也喜欢你,真想一直留在这里和你切磋笔墨,可惜可惜”

当时宁辉正为要迎娶未婚妻子的一笔聘礼发愁,没听出他言语中的惆怅孤寂,甚至对那没由来的不祥预感也不曾上心,只没所谓道“等你办好了你父亲的丧事再回来就是,你命好,大约家中还有大笔的家业要你继承,不像我,我爹只留给了我一堆债。”

荀天清本愁眉苦脸,听他这样说,不禁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寡淡,含了隐隐的愁绪在其中。

他从袖中掏出一本籍册,道“这是我斟酌多年写的赋,题目还没想好,暂且就叫无题吧,给你留个纪念。”他默了默,灿然笑说“你好好收着,我有预感,这篇赋是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宁辉早见惯了他神神叨叨的样子,也没当回事,就收了起来。

又是一片沉静。

荀天清大约觉察到朋友很忙,自己该告辞了,不无怅惘地说“我真羡慕你。”

这是他留给宁辉的最后一句话,宁辉当时还想,羡慕他什么羡慕他穷羡慕他寒酸羡慕他娶媳妇都给不起聘礼

这人怕不是养尊处优傻了

荀天清走后没几天,宁辉便去了未婚妻子家里,穿了自己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上门恳求未来岳父能不能将婚期缓一缓,因他还没凑起聘礼。

未来岳父待他甚是客气,笑道“不必了,聘礼你那朋友已替你给过了,你们下个月就成亲,不要再耽搁了。”

宁辉一怔,突然想起了荀天清。

他大约已踏上了回南淮的归途,他再也不能像不卖画给他一样拒绝他的资助了。

有些人在时未必觉得他如何,可当他离开了,便觉天地皆静,四处都空空落落的

宁辉出摊儿时再也见不到那富贵公子一脸期待地坐在榆树下等自己,再也没有人夸赞他的字画好,没有人揽着他的肩硬要请他喝酒,没有人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而委屈自己一身华贵衣衫去钻路边摊儿

他恍然发觉,自己大约一辈子也遇不见这样一个人了

那个从天而降的荀天清,太纯,太真,太美好,好的不像世间俗人,倒像是一场梦,灿然而至,幽秘离去,留给俗世人间一段传说。

宁辉收起了回忆,敲开了自己府宅的大门,管家亲自迎出来,道饭菜已妥,就等大人回来。

他嗅到了肉糜的香气,不无遗憾地想,那时如果他不那么穷就好了,他稍微有些钱,稍稍活得从容些,就可以请荀天清吃一顿好的,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心事,而不是总心不在焉地应付他

他叹了口气,只觉心底经年难消的遗憾又翻腾了起来,一时没了兴致,便让管家通知夫人独自用饭吧,自己要去书房坐一坐。

书房燃了灯烛,暗昧孤亮,他坐在阴影里,继续追忆过往。

那次分别之后,大约过了三年,他才又见到荀天清。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390012843群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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