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臣迷蒙地点头,丝巾往下滑了些,隐约露出两条俊眉,无措地颦蹙着,叫人想欺负。
黑暗中触感太清晰,叫他迸开了皮儿,磨软了肉儿,渗着一星琥珀珠。西裤绷得紧,像一道枷锁,将那水珠子封住。劲臣带了哭腔,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容修脚下停住:“复述一遍刚才我说的。”
像风雨中飘零的叶子,上不得,下不得。劲臣骤然噤声,他向前倾身,匍匐着,低喃着说出容修刚才说的那些。
——顾劲臣,我希望……我希望……
顾劲臣将那一大段“规矩”默了出来,他语速越发地慢,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字一句,全是为了他。
是主人的叮嘱,爱人的期待,也是容修的承诺。
对劲臣来说,更是世界上最厚重的情话,比那种药更让他难拿。
“过来。”
轻淡的嗓音传来。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劲臣愣了下,随后就被揽了起来,站不稳往前扑去。眼前透过一丝光亮,劲臣脸颊发热,不安地想要起来,却被容修手扶着身侧转过,靠着他胸膛。
距离太过贴近,透过衣衫感到他的体温。紧接着,眼前的丝巾解开,劲臣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转头看容修的脸。
两人心跳贴于一处,手指像拨动琴弦。劲臣仰着脖子,想去碰容修的唇,迷糊糊往他身上攀。
容修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不要勾/引。”
劲臣说不出话,被那双眼睛注视,脸上热红一片,没着没落的。
容修拇指擦过他唇角,眼底多了丝探究:“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你,在我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前,你要忍着——那些问题,之前我问过你,现在我不想再听到‘我没有’,我只要知道‘为什么’。直到你说了真话为止,没有安全词。”
劲臣僵住,他知道容修在问什么。
他没有把自己的心事掩藏得很好,总是要问不问的,那天在浴室里也一样——容修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问出口,演技并没有派上用场,一切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劲臣很清楚,真心与人交往,最忌讳说话时里一半外一半,他让他的主人进退两难了。
这会儿容修正在气头上,如果兴师问罪的话,他……可能会很惨。是的,不论换成哪一种有素质的sub,肯定都会非常惨。
劲臣顿时惶恐无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您还是因为我情绪不好的事情在生气?”
“不,不是生气,我要知道原因。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容修嗓音冷厉,字斟句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失职。”
劲臣注视着他,软糯地诱哄:“可是我没有呀,我只是工作太累了,您看,我俩一直连轴转,荒岛一个月,然后来大马,又要忙贺岁片……”
容修隐隐有笑意:“顾老师,当影帝很合格,当我的maso要差了点,至少你要说实话。”
劲臣全身狠狠地一个哆嗦:“……”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容修语调染上几分严厉。
劲臣吸了吸鼻子,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哽咽着小幅度地摇头。
拒绝说谎的最好办法,就是回避问题。
他没有再回答,可那表情分明就像在强忍着委屈。容修停了手静等他平复,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过了片刻,劲臣实在受不住,想对他撒撒娇。
而迎接他的却是更霸道的侵略,容修眼中酒意微醺,索性捏住他下颌一抬,咬住他的嘴。劲臣唇发疼,散开腥味儿,破皮儿渗出血珠。
牙齿轻蘸着描画他两片唇,容修再次问:“为什么闹情绪?”
劲臣脑中绽开彩光,眼前起了红雾,这像是酷刑,他遭受不了,挂在容修的脖颈上摇摇欲坠,“我没有,没有闹情绪,我很好,真的没有,求您了……”
黑衫解了几颗扣,露出撩人肌理,容修坐姿随意,承着劲臣的扑腾,慢条斯理道:“刚才我说过什么?小家伙,记得规则。”
“呜。”劲臣喉咙里发出哭腔,便不再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劲臣说不出话,浑身是汗,像一条滑软的大鱼,游荡在弦起弦落的指尖,乱动着,扭着身,胡乱地抱他。指甲不听使唤,隔着西装,扣在容修蝴蝶骨的那三道抓痕上。
规则是不能说“我没有”,于是他脑中终于闪过那个他从不说的单词。
今晚没有安全词,容修说的,劲臣窒息扼腕,就快疯过去。
落地窗映着两道身影,窗外雨水砰砰敲在窗玻璃。圆桌上水杯翻倒,雪茄染了湿,烟头涨大一圈,淌着水儿。
劲臣捉着沙发靠背,唤容修的名字,嗫嚅着哀求,实在忍不了,再不顾什么法则规矩,勾着容修的颈,咬住他喉结。
容修坐怀不乱,嗓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说吧。不是我的错觉,我知道你在说谎。”
这双能演奏出美妙乐曲的手,撩人,也杀人,富有技巧,摧枯拉朽一样。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了。
比上次“忍耐惩罚”更难拿,劲臣觉得自己要死。影帝失去了玻璃假面,泪将那张小脸洗得干净,不妆,不演,哭着求着,死死搂着他叫着容修。
而容修则捏着他下颌,居高临下凝视他,一定要让劲臣回答他,他非要弄个清楚。他想起清吧里,白夜对他说的关于“抑郁”的那些话。
他想起,十年后初遇那夜,这男人开着白豹子。他笑着,坚持说要送他回家,他说他爱他,他说他幸福。一直以来,他都笑得迷人极了,在镜头前,在采访中,顾劲臣和笑容是标配。可是背地里,那双桃花眼儿里,却总有着难掩的愁郁。
“明星抑郁”这种新闻他曾看到过,容修始终记得,他对白夜保证过,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容修停顿几秒,他眼睛发红,不知是否因为酒气,“好好感受你自己,顾劲臣。你确实、真心地,不愿意对我说实话,不能对我敞开么?”
劲臣抖着嘴唇,迎着那双专注的眼睛,深邃,迷人。真诚而又心痛的情绪,在容修的眼底毫不掩饰。
他想他是否配得上爱人的这份真诚,他一直不够勇敢。
人在乎得多,顾虑也就越多。
桃花眼儿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
这天快凌晨,窗外雨声又起,劲臣的眼前下了一场暴雨。
埋在容修的颈间,他强烈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哭出声,呜呜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他觉得羞愧,慌乱,无处可逃,身体没出息地忍不住,心理防线也崩塌。他害怕容修生气,可是,相对而言,他更怕的是在乎的人对他失望。这让他不知所措,自责,自厌,也痛苦。
容修撩起劲臣额上发丝:“为什么哭?”
劲臣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我可能并不值得让您付出这么多。
当初在一起时约定好的,他知道容修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拥有大度的胸怀,通情达理,能持家,要宽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懂事”,别多事,别搞事,别怕事。
是我不懂事。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法抑制地从那双桃花招子里涌出。
灯光笼罩着两人,容修掐着他下颌,眼神发暗,“和我在一起,觉得委屈了么?”
这是不能回避的,他哭声细微而又压抑,容修不需细听就能轻易听到。
四目相对中,红着眼,身上也是红的,劲臣的睫毛上坠着泪,看起来尤为可怜。
容修没有松手,只一手揽着他腰拉过来,“你觉得委屈?”
“没有,没有……”
忍到如今,足以焚烧一切理智的念头,因着主人百般耐心地诱哄,终究在劲臣的骨头缝里崩开。
劲臣突然挣扎,扑腾着,央求他:“别问了……别再问了,求您了,我会改的,您别问了……”
容修只愣一下,便摁住他,执意将他摁在胸膛。
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劲臣推不开,躲不掉,西装衬衫挣开,扒开一点衣领,随后就感到一轻,被容修翻身锢在沙发上。
“顾劲臣。”
容修声音染了几分隐怒,捏住他后颈,“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似被那声音惊住,劲臣一激灵,不敢再动。
过了好一会,劲臣盯着容修的眼睛,深呼吸两下,道:“在游艇上,我听到你和楚放的谈话了。也知道了你们的事。你说,我是你的初恋,其实是骗我的,对么?”
容修微怔:“你听到什么了?”
“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你们在一起过么,”劲臣别开视线,“我听到他说,十年前,那是你的初吻么?”
仿佛周遭都僵住,时间也凝固。
没等容修回过神来,耳边哽咽的声音还在故作冷静地问:“刚成年,朝夕相处,你对他动过心么?他一直在追你,直到今天也是,我知道的,现在呢,你对他有感觉吗?”
容修皱眉:“净胡闹。”
劲臣埋着头,濡湿了他的颈窝:“我不是胡闹,我知道的,男人忘不了初吻的,也知道,以前你们经常在破车库见面,在休息室时,你们总是单独在一起,你还手把手教他弹钢琴……”
“……你等等。”容修低声打断他,“停止你的幻想。”
劲臣却一句紧似一句:“一起排练过吧?排练时,乐队总熬夜,跑场子时还经常宿在外面,你们分床睡,还是一个被窝?”
容修不可思议:“……”
劲臣问:“你干过他吗?”
这下彻底僵住了。
容修脸庞阴沉得可怕,比窗外那场暴风雨还要猛烈,像一场台风海啸即将袭来。
劲臣仰在沙发,额头磕在他肩上,膝夹他腰侧来回磨,他涌着大颗泪,却笑了出来:“像干我一样干过他吗?嗯?他会像我一样随你怎么操吗?”
“回答我!”
“容修!!!”
破天荒的歇斯底里。
回声在客厅萦绕,熊熊烈火终于烧毁影帝的理智线,衬衫挂在他手臂上,随着叫喊不停地抖擞。
过了半晌,劲臣平缓了呼吸,埋在他颈间,昏暗里,细微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想,心就快痛死了,就像凌迟,一刀一刀的,没个尽头……我着了魔,中了邪,容修,我心里有魔鬼,我想把我听到的、看到的都忘了,我告诉自己,别在意那些,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你们一起拉小提琴,那么有默契。他拿走了你的初吻,你不是我的么,世界上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这些恶毒的念头,就像鬼打墙,我该怎么接受?你不是我的吗,容修,你不是我的吗?”
什么是执念。什么是心结。
世上没有白捡的买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他总是想起《浮士德》,在歌德笔下,浮士德拥有了一切,香车,美人,广阔的生命,但代价是死后把灵魂交给撒旦。
以此映射或许不够贴切。但劲臣还是无可避免地明白了,他终于拥有了爱情,得到了容修,同时他心里也住进了魔鬼。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优秀,他应该改掉这些缺点,把自己打磨得更完美,才配得上去追逐他的神明。但是,还要等多久呢,莫扎特三十五岁就已经死了。
顾劲臣声嘶力竭说完那些之后,脑中闪过了很多很多,半晌才发现,耳边一片安静。
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么,先生该有多失望。再没有比这更忤逆的了,顾劲臣从没对容修发过脾气。
他想逃,却不敢,只能红着眼,盯着容修,等待行刑般。
容修凝视着他的脸,眼底泛着红血丝,伏特加酒气上头,却依然克制,高大身形罩着他。
强大的压迫感,从先生身上散出,像随时会盛怒爆发。
过了好一会,劲臣双手攥紧,又松开,“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就在他等着先生发火的时候,容修手臂伸出,从圆桌上拿来了那条choker。
“咬着它。”容修的双眼里,情绪沉沉,他捏住劲臣的后颈,将皮质项圈递到他的唇边,“不管发生什么,别让它离开你的嘴,否则后果自负。”
任何一个有素质的sub,都不会对主人先生说出那种话,定然要挨罚的……
至少还有惩罚。
有惩罚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该罚的。劲臣狼狈不堪,西装乱得不成样,他咬住项圈,颤巍巍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惩罚。
容修垂着眼睑,俯视着他,突然倾身钳制住他,以唇覆去,以齿去咬他唇间choker。
猛地,劲臣感到口中项圈被大力抢夺,很凶悍的力道,他甚至感觉到了杀气。
劲臣懵了一瞬,不知是出于本能应激反应,还是因为先生的命令,他心里着了慌,下意识闭上嘴,咬紧项圈左右躲开。
容修摁着他,脸撞在他颧骨,唇在他躲闪中囫囵扫过,连撞带啃的。劲臣挣扎着拼命躲了开,上手推,用头锤,躲着容修的钳制。
容修并没使多大力道去抢东西,劲臣却全力以赴。
像两只雄兽,撕咬,恶斗,争夺,鼻子撞在他下巴,酸得眼红,毫不体面。
直到容修不再抢夺,他仍警惕地咬着项圈,迎上那双发红的眼。
从容修的眼中,他看不出情绪。
容修撇开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顾劲臣,在你看来,这是初吻么?”
劲臣被撞得脑袋疼,就快碎了牙齿,仍没从死磕中醒过神。
“你就是过去。”
容修起身,随手带起他,大掌落在他背后,像在安抚。
“也是将来。都是你的,没有别人。”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客厅里灯光微醺,两人胸膛起伏,都喘。气氛平缓时,四周静下来,容修说完就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劲臣愣住很久,再没有听到容修开口。
然而,只那两句,就足够顾劲臣回忆一生——
也许待到晚年,回想起来,他会对身边英俊的老头会心一笑,笑说那时他们有多年轻。
劲臣想,即使对有洁癖的自己来说,那也不是“吻”,像刚才那样的怎么能算?
容修的吻,深情又矜持,野烈的,像过电,能勾住他的魂儿。
那么,楚放之前的表现算什么?
劲臣脑内一瞬间对楚放进行了行为和心理分析,眼下再回想起那些,劲臣不由得失笑。
不对,现在不应该去分析别人,气他也好,不甘心、优越感也罢,都不重要了;
也不该想笑的……
劲臣飘远的思绪,被周遭的低气压拉了回来,视线飘向身边面无表情那人。
容修久久没言语,给他足够的空间消化事实。
他翻身坐起来,慵懒斜倚在沙发上,把玩着那粒小骰子,叫人看不出情绪。
劲臣怔忡在他旁边,狼狈,羞窘,难拿,又茫然。他避无可避地承认,他相信容修。
他相信自己是他的唯一。只要容修说了,他就相信。他肯定是相信的。
可是,事已至此,问都问了,歇斯底里,头脑发热动了手,打不过还用头锤的,甚至质问,用词不得当,听来毫不绅士,不堪入耳,简直是对先生的亵渎……
劲臣头一次对爱人发火,而且是在主从情境中,不由得方寸大乱。他很清楚,当务之急,应当立即对先生道歉,可是一句认错、一个道歉,又显得太轻率……
他没有底气,也臊得慌。
衬衫凌乱地挂着,衣摆扣子崩开,雪白一片儿晾在外边。劲臣蜷在沙发上,发丝湿得贴在额头,他想坐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不体面,连忙扯了扯衣服。
余光里,迎着容修的视线,劲臣忽地羞红了脸,更紧地蜷着,把自己团成一个白团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呜。
容修被灯光映照着,注视着劲臣,淡淡道:“平静了么?”
劲臣鼻腔里轻“嗯”一声,扭着身,蜷得紧,感到冷气凉,很想被触碰。他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这么强烈的需求,想要先生惩罚他,想象那双手怎样虐着他,想让他把好嗓子好好骂醒他。
“我知道错了。”劲臣哼唧着,最终却只含糊地说出这么一句。与劲臣语气毫不相符的,是他身体的不自禁,完全不受控制,向先生那边挪,光线笼着两丘肉,磨蹭在容修身侧。
这画面很有冲击力,容修目光一沉,喉结上下滚动,仿佛瞳孔也扩散。
事实上,原本心头的那点气恼,在劲臣终于说出“心事”那一瞬间就消了,莫名还有点愉悦。
容修盯着他的发旋儿,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嗓音低沉:
“顾劲臣,你让这么一件小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影响到了出国的心情,作息和工作——”
话听一半,劲臣就浑身紧绷了,他侧着身,蜷缩着还在胡乱扯着衣服,想提上去遮羞,可手却一下被容修拿开,衣裤都不体面,露在外头,这叫他浑身都烧了起来。容修勾着人腰揽过来,忽轻忽重地掐,劲臣倒吸一口凉气。
窗外雨声未停,风也拉开阵仗,玻璃被雨敲得响,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我,我一时钻了牛角尖,鬼迷心窍,”劲臣嗓子哑透,带着隐隐的喘,“是鬼迷心窍,不清醒了,知道错了……”
“别怪牛,也少赖鬼神。”容修说。
劲臣被噎得脸红:“……”
套房里没有道具,容修也从不需要,他首先自省了情绪,知道自己确实不气了,更多的是无奈,才抬了手,大掌覆上那软肉,一手将皮质项圈递过去。
“自己叼着。”容修说。
睥睨的眼光,矜冷地落下来,劲臣简直受不住。
外面下着雨,他想得不行,心跳愈发地快,明知要迎接什么,却莫名感到安心,趴他怀里挪了挪,扭了个舒服的角度,张嘴咬住精致的choker。
先生肯动手,至少说明能哄好,容修多好哄啊
多好哄啊
好哄啊……
啊……
脑袋里不知死活地想着,还没想完,耳边就是一声“啪”,随即感到着火般地痛!
那根紧绷的弦随着这一声,空气都跟着凝固了几秒,劲臣忍了忍就哼出声,鼻子不听使唤,浑身烧了个遍。
啪——
呜呜。
仿佛宠着一只春天的小公猫,像视频里网红教的那样,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尾巴上边那个位置,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怀里就真真儿就发出猫似的声儿,很快就会给出诚实的反馈。
没两下就让劲臣直接哭了出来,眼角全是泪花,忽闪忽闪地眨着桃花眼,求着他,认着错,说他知道错了。容修垂着眸子,笑意愈发浓,眼底这人哼唧着求,让人心生不忍,伸过去掐了把。掌心下,粉粉铺了大片,深的浅的,叠着的,像白肤上开了朵朵花儿。
“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容修手腕一压,用了点技巧,声大,却不至很疼,又是三下,“心里难受,不会说么,你让我怎样才好?看影帝表情,猜图游戏?嗯?”
劲臣喉咙里逸出呜声,可怜兮兮认着错,不会再这样那样了,囫囵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他心里很清楚,放在任何关系上来看,都属实是他不对。
如果想要让伴侣愉悦,他就必须要做到“诚实”,去臣服,去展现。当然,他不是不可以陷入短暂的困惑,但一定要尽快从迷雾中走出来——要相信对方,把一切交给容修就好。不要怕不够有担当,也不要怕给对方添麻烦,他毕竟是他的全世界呀。
dom要长久地经受“人性神化”的敬仰,维持一段特殊关系时,对他“精神力量”的要求,实际上要比普通人高得多——所以,一定不要让他觉得失去掌控权,也不要让他等待太久,更不要让他忍耐太多,他需要更明确的“被信任”,以及被依赖、被需要、被崇拜……
所以,为了让他拿捏这样的“分寸感”,伴侣的坦诚与及时的回馈、明确的诉求更加显得尤为关键。
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不要让他“进退两难”,这会挑战属性本质,不仅是对主人的亵渎,也是对这段感情的辜负。
……好吧,那只手比任何拍子都要人命。
劲臣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他尽量极力地控制,含含糊糊地哭,还在听着先生的命令,囫囵帮他数着数:十二,呜,先生,我错了……
求您了,忍不住了。十三,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对您说……十四不敢了……呜呜十五……
容修压了手腕,刁钻,宛转,这是一双弹奏乐器的手。没多久劲臣脑中懵了下,猛地一激灵,整个人变成粉色,忍不住抓咬他,哭喊着,局促地要爬起来,说让容修快躲开,弄脏衣服了……
容修不为所动,声音像一道迷人的蛊:“看着我。”
两人目光缠在一起,红着眼,扯出无形的红线,绕成牵扯几世也解不开的结。
认真遵循了两人定下的规矩,还有最后两下时,劲臣突然高高扬起了脖子,脖颈线条美得惊人。容修停手静等他平复。
劲臣仰着头,迷糊糊的,终于吐出一句:“mercy,mercy……”
容修目光柔和起来,手也温柔,“你说什么?”
“mercy,容修,mercy,知道错惹,忍不住了,呜快爆……炸了……”
劲臣无法克制眼里泛着水儿,迎着容修似笑非笑的视线,身上和脸一片片地红。
“哪儿,爆了?这里?”容修停手,绕到前边,“还是这儿,嗯?告诉我。”
劲臣红成煮熟的虾:“……”
“说话。”容修没放过他,“哪儿?”
劲臣呜声:“……”
没有dirtytalk,却让他羞得不行,感觉也愈发强烈。顾劲臣无法适应这样的自己,头顶的那道目光,像要把他看透明,他臊得无所适从,抽了抽鼻子,怎么也回答不出先生的问话。
过了好半天,劲臣也没憋出一句,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突然趴在他身上,忍不住呜呜地小声哭了出来。
已是而立之年,向来坚韧的影帝,红毯上的帝王,忍得了失落,耐得住寂寞,头一次崩溃地哭。看上去可太难受了,哭得可怜极了,打着嗝,抹着泪,前有刀枪,后有猛虎,支棱得不行,也狼狈得不行。
反倒是取悦了爱人。
容修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看上去格外愉悦。他捏着劲臣的下颌,轻转过他的脸,以目光描绘他的唇。
鲜红的唇色,濕粉粉的,泪铺了满脸,像风暴中的花瓣,被大雨肆意侵.犯。有点残忍,叫人想欺负,容修想,但也真令他着迷。
“顾老师,又没记性了,今晚没有安全词。”容修嗓音不冷不热,“最后两下。”
说出这句时,劲臣又是一抖。如果是以前,容修一定会抱起他,搂在怀里,温柔安慰。
可是今晚没有。
劲臣内心哀嚎着,任何影帝包袱都消失不见。
多宝贵的安全词啊,那是先生给他的特权,他想,下次可以说会是什么时候呢?劲臣这样想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哀哀地点头,趴伏着,举枪陷入他的三角洲,肩可怜巴巴地抖,哽咽着小声求,说他憋不住了。
而最后两下,容修并没有立即给他。
“十九。”
容修的声线沉下来,嗓音却依然柔和,他缓缓道:
“顾劲臣,你以前学过医,你知不知道一种心理疾病,叫‘穷思竭虑’?”
听他这么问,劲臣怔了下,点头哽咽:“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从更理性的立场来看,对于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容修微笑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智商很高,我知道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太聪明,想的事情就会很多,有的没的,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事。这样一来,就会出现潜在的心理问题,也就是心理学上的穷思竭虑。”
容修的语气像一位温和的老师,循循善诱地说:
“医学上讲,穷思竭虑的人,其实是很辛苦的,也很危险,容易迷失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沉湎于不好的想法里,无法排解自己的消极情绪——这样的人,总是会一遍遍地寻找、反思自己的错误,深陷在错误里无法自拔,很难原谅自己,因此与抑郁症有着密切的联系。”
容修顿了顿,贴近他耳朵,似乎想让他听清楚,并记住:“所以,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影响了你的心情——喜怒忧思惊恐悲,不论什么情绪,你都能够及时与我倾诉,我要为你分担,成为你的倾听者,并起到督促、教导的作用。”
——我要为你分担。
他说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
容修的这些话,彻底让劲臣愣住,三十年来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
不单单因为楚放的事,这件事只是一个载体,本质上就是“性格缺陷”导致的心理问题,还有思维方式、价值观……
劲臣泪糊着眼,鼻子又酸,哽着嗓子应“嗯!”而只发出一声,就又落了泪。
容修颔首,却毫不怜悯,随即抬手。劲臣乖巧趴着,也不绷着了,任由先生罚。
“二十。”
最后一下,劲臣没叫没躲,哽咽着,没有急着起身,他知道容修还有话。
“所以,相反的,顾劲臣,我希望你更开朗——真正的开朗,就像十年前那样,微笑就是微笑,痛哭就是痛哭,我期待你能成为一个心理弹性很强大的男人。”
容修将他翻转过来,抱在怀里,在他耳边缓声道:
“心理弹性,也叫抗逆力,我以前在部队,这些都是要重点培养的。一个人面对不好的情绪,或困境的时候,就要有很强大的应对能力、精神恢复能力、调整情绪的能力,还要有使命感,有追求,有希望,有适应能力。最重要的是,你要永远保持乐观,不要让自己抑郁。”
劲臣先是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哽咽着,喃喃道:“我以前好像就有点儿,自我检测过,不敢去看医生……”
容修端详他泪痕,随手揩了一把,算是擦拭了,“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有我,记住了?”
容修平时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今晚给他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劲臣心理活动也很大,但他最终只回答了一句——
“记得了,”劲臣乖巧地点着头,“会牢牢记住。”
容修没应声,专注地凝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在这种上位者般的威压之下,顾劲臣今晚最终还是把郁积在心底的那些不堪,那些丑陋,真真实实地表露了出来。
先生真的非常厉害。
劲臣终于意识到,今晚整个情景,容修使用了人际关系中最剑走偏锋的沟通方式,就是利用了“情绪”。
——情绪对抗,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沟通技巧。
容修真的生气了吗?未必。
他只是故意激起了对方的情绪,让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获得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劲臣想起,还有一个人特别喜欢使用“情绪”这种方式,就是乔布斯。这位老板常常用各种方法激起员工的情绪,愤怒、委屈或感动,哪怕对他歇斯底里,以获得他想要的真实信息和心里话。
桃花眼盛着一汪水,整张脸艳艳地红,劲臣猫儿似的趴着,目光湿黏黏的,忐忑地观察着容修的表情。
新鲜的果子挂在梢上,想被採摘,却被主人又轻又重捧在手里把玩。
而后,容修叫他:“臣臣。”
这个称呼,劲臣心一颤,怔怔望他。
“哭成这样,疼么,”容修搂着他,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问,“手重了么,让你疼了?”
劲臣恍神,嘴角一颤,突然抽泣起来,像个摔倒的小孩,没人搭理还好,就怕家长跑过来心疼抱抱。
就这么趴他怀里哭,再也说不出话。头拱着他,衬衫胡乱歪着,露着嫩白皮儿,衣服要掉不掉的,痛感开启某个开关,也不顾体不体面,胳膊挂着他扣得牢。
“疼。”劲臣可怜地哝了一声,“可是我喜欢您让我疼,容修,你疼疼我吧……”
这一声近乎让人耳鸣。
容修怔了怔,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沉积的情绪贲薄而出。
迎着他视线,把玩了项圈一会,而后试探地,手绕到他的颈前,将他牢牢地扣住了。
仿佛只要扣上了金属扣,便能标记了,占据了,将影帝先生牢牢锁在身边了。
大篷车那天早晨,容修曾戴过这个choker,当时他就有这个打算——将来不论用什么,都会尽量先在自己身上尝试过,才会用到爱人身上。
劲臣扬着下巴,光晕勾勒他喉结的线条,像引颈的天鹅。
项圈松了些,皮质柔软不伤肤,坠到琐骨处。容修手指覆上他脖颈脉搏,劲臣脸红得沁着水儿,整个人都红艳艳。
像有电流窜过,四目相对中,劲臣身体失重一轻,天地也随之倾倒。
容修将他打横抱起。
慌乱间劲臣环住他脖子,紧攥他衣领,脸埋在他胸膛,经过了廊厅……
两人落于主卧大床。
真丝床单下陷,借着一星壁灯,泛着波纹的光,粼粼的,将两人盛于其中。
“我有自我认知能力。”黑暗里劲臣说,“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人,自以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事实上,那些不过是别人期望他们拥有的东西——”
他说:“可是我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容修,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在劲臣红着的眼里,容修看到自己也红了眼,“是么,很遗憾我知道得比你晚一些。”
壁灯暖,眼前黑蒙蒙的,头脑中却白亮亮一片,劲臣扬着颈,容修手指穿过他发丝,安抚他,迷惑他,吮上他颈子,掐着那把细腰,印一圈细密痕迹。
劲臣鼻腔里逸出声,手攀在他肩头,不偏不倚地,指甲死抓在他蝴蝶骨那三道抓痕上。
就像十年前那样。
容修侧头瞟了一眼,凑在他耳廓低低道:“没点儿长进,还没开始又抓我,疼你的时候想怎样?”
这嗓音钻入耳朵,劲臣头晕目眩,手滑落下来,抖着指尖,笨拙地解容修的衣扣,又慌乱地解自己的。
身体里那只猛兽出了笼,野烈带着钩子,容修有多温柔,手上就有多贪婪。
一沟凹陷的琐骨窝,盛着容修落下的两滴汗。
衣衫被掀落了去,没了遮挡的东西,羞涩得像个初经事的少年,两手无处安置,摊开,蜷着,劲臣慌了片刻,最终手落在被子上,胡乱地揪住被角。
劲臣攥着手指,指尖泛着白,“我,我这次,准备好了……”
容修笑眼迷蒙,“准备什么?”
劲臣呢哝地小声:“我,自己……给你,很干净……”
许是过于臊人,劲臣断断续续说着,“上次我醉酒,没准备,不好的……”说完就难堪地别开视线,眼角通红地干脆上手,用腕子遮住了眼。
轰地,敏锐的耳朵仿佛听见烟火声,纽扣掉落声,心率脉搏声。
容修呼吸紊乱了两秒,想起每次事前,劲臣都会消失一段时间,似要准备很久。那晚推开他,原来是这样么?
莫名被取悦了。
容修挑着他下巴,留恋他嘴唇,那么软,一时分不清是他软糯的情谊,还是怀里揉不开的骨肉。
劲臣缺氧了,额头脸面都是通红的,像回到了十年前,怯怯地等容修抱他,直到彻彻底底将他完全拥有,那一刻即使如今他是影帝,身体也不会说谎,轻了重了就连哭带颤。
外面风雨不歇,忽急忽慢,室内云朝雨暮,劲臣软成一捧水,任容修掬起品尝。
荒唐时遭不住,拱在被子上没边儿地求。容修手上劲儿很轻的,那儿却是没轻没重的,等劲臣还想着爬走,又把人捞回来,项圈重又荡出响声儿。
像白釉瓷盘里颤着梨花,狂风骤雨中乱了调子,哭不像哭,求不像求,软糯地勾着人,骚得容修没尽头似地……
……
直到更深露重,就只剩下劲臣的喃泣了,撒着娇,求可怜,迷离晕厥复又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朦胧中注视那张脸,劲臣蓦地眼睛发热,哑着嗓子对他说:“我们以后不要再生对方气了,好不好。”
容修低声笑了下,缓慢跟他叠得严丝合缝,像金属钉镶在钻石上,牢固得密不可分。
他说:“过去的事,今天翻篇了,明天还要忙着爱你。”
容修盯着他说出这话,惑得他再也招架不住。
于是便有飞虹,便有霓彩,便有焰火漫天。眼前色彩斑斓,两次还是三次了,劲臣耳鸣般,脖颈扬起完美的弧,眼前似有云雾缭绕,随后一道白光闪过……
那光线很强,于暗处涌出,滴滴答答,染了容修满身。
容修笑着揉他额头,唇轻轻贴在他眼角,打扫战场般,细细密密地。像他创作的那支探戈曲,尾声时太温柔,摇曳又委婉,犹如疯狂后的倾诉,给热情仲夏夜蒙上一层洁白的面纱。
窗外雨声阵阵,砰砰敲着窗,墙上映着朦胧两道影,整夜都没分开过。
等抱着人出了浴室,挨了枕头,就快天亮了,将水似的劲臣搂怀里,容修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