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老夫人手中的账本在半空划成一条弧线, 径直砸在了冯婉的身上。
因为这桩事行得太快的缘故, 冯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也就忘了躲避, 等到那账本的一角砸在额头才疼得惊呼出声。
想来庾老夫人是真得气急了,这砸过来的力道用得十足, 冯婉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还是被砸得身子一个轻晃。
她一面捂着额头痛呼呻吟着, 一面是朝落在膝盖上的那本账册看去,起初还带着埋怨和愤怒的面容在瞧见这本熟悉的账册时, 脸色却是唰得一下就白了。
冯婉这番心境,别人却不知道。
其余人还在为庾老夫人的这番举动而怔忡着。
在他们的印象中,庾老夫人虽然手段凌厉了些, 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 别说是当着众人的面责骂王家的这些主子了, 就连那些底下伺候人的,也很少会去责罚。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屋子里一众奴仆还是战战兢兢得跪了下来, 就连王恂等人也都敛了脸上的神色,起身,朝上头说道“母亲祖母息怒。”
说完,也不等庾老夫人说话, 王恂率先扭头朝身侧还呆坐在椅子上的冯婉看去,眼看着她低着头,神色怔怔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 两道眉紧皱着。
碍于如今还在正院,他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压低了嗓音,沉声说道“你这妇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如此不高兴”
冯婉耳听着这话却没开口。
或者说,她根本已经听不见王恂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
这本账册是她最为熟悉的,里头的每一笔进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近些日子,唯恐旁人发现什么,她更是把里头那些进出的银子记录看得仔仔细细。
她知道当日她所取得那笔银子没写进里头。
可如今看着庾老夫人这般举动,她心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
她真得知道了些什么
冯婉那双微微垂下的睫毛不自觉得颤动起来,就连握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打起颤来,倘若她真是知道了的话,那么,那么以庾老夫人的手段,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不敢想。
她只是突然软了身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
屋中奴仆都还跪着,而王家其余一众主子也都还站着,只是冯婉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引得众人都循声看去,眼瞧着她呆呆跪坐在地上,神色苍白的模样,众人免不得都被人弄得愣了下。
冯婉惯来自持甚高,以往在人前向来都是倨傲的,就连当日三爷带了那位云姨娘进门,她都不肯泄露出半点软弱,生怕旁人瞧了笑话。
因此这还是众人头一回瞧见她这幅模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先是庾老夫人无故发火,又是冯婉神色有异,众人心下疑窦万千,可谁也不敢去问庾老夫人。
只有王恂看着冯婉这幅模样,眉头拢得越发深了些,连带着嗓音也越发沉得厉害“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平日行事颇为放肆,尤其是管了中馈之后,可能让母亲如此不高兴,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这,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冯婉闻言,身子微颤,两片唇轻轻抖动着,话却还是没说半句。
她不知道庾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自然也不敢多说,生怕是一场冤枉债。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岂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的她淡淡说了话“行了,不必问她了”她的嗓音低沉,神色也和先前一样淡漠,手中的佛珠慢慢捻着,目光微垂,眼中神色无波无澜,好一会才冷声说道“我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同你们说一句,我们家里出了内贼。”
“内贼”两字刚落,众人都忍不住抬了脸,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又念及冯婉先前那副模样
众人的目光在那本账册和冯婉的身上游移着,心中猜忌不断。
而冯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终于明白,庾老夫人是真得知道了。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庾老夫人眼看着底下这幅模样,却是先饮了一口茶,才又继续说道“若不是我亲自查探了一番,还不知道我膝下这个好儿媳,竟能做出如此勾当”说到这,她的语气越冷,神色也带了些讥嘲“拿着我们王家的银钱去贴补你们冯家的窟窿。”
“冯氏,你可真是好极了”
即便先前众人心中已有猜测,可此时听得庾老夫人这一句,还是呐呐不得言。
拿着公中的钱去贴补娘家的银子
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众人的目光都朝仍旧还跪坐在地上的冯婉看去,神色各异,目光复杂。
王恂更是涨红了脸,他知道冯氏肯定是做错了事,却没想到她竟然敢行出这样的混账事
起初他见自己的妻子掌了中馈,又见她近些日子不仅没拦着他去云姨娘那,还时不时送些他喜欢的古玩珍品过来,只当这个女人是懂事了。哪里想到,这个蠢妇竟然敢拿他王家的钱去贴补他们冯家
夫妻本为一体。
如今东窗事发,打得可不止她冯婉的脸,还有他王三爷的脸面
这要是传得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王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恼羞成怒,往日清俊儒雅的面容如今涨红一片,看起来便显得格外狰狞,他直接弯腰拉了冯婉的衣领起身,一面掐着她的下颚,一面是厉声说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有半句欺瞒,我立马让京兆衙门来拿人”
这句话一出,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冯婉终于变了脸,她苍白着脸,因为被人逼着仰头的缘故,呼吸和语句都有些不顺,只能哑着嗓音说“别别,我,我说”
王恂收回了掐着她下颚的手,也不顾屋中这么多人,直接把人提到屋子中央,任由她匍匐跪在庾老夫人跟前,而后是沉声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