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拔步床前的女子,素手端着茶碗, 赫然是王珺。
眼看着周慧这幅惊惧不已的模样, 王珺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 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碗搁置在一侧, 而后便握着帕子擦了回手坐在拔步床前的圆墩上。
她身上穿着得仍是午间的那身衣裳, 灯火照映下, 那绣在衣摆上锦绣团簇的牡丹花就跟真得一样,越发衬得她姿容高贵, 不可直视。
她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得时候, 犹如画中的仕女一样,温婉高贵,一切美好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
可就是这样的她, 却在午间的时候握着一把匕首,在一个孕妇的肚子上比划着。
想到这
周慧的脸色又白了些。
以前阿雅同她说这个女人的可怕, 她还不信。
可如今, 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就连周慧都对她生出几分畏惧之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 周慧忙掀开锦被朝自己的小腹看去,身上的衣裳是重新换了的, 底下的被褥也都换了新的,她的神色一僵,忙又把手朝自己的小腹探去,其实一个多月还显不出什么,可或许是母子连心。
以前她把手探在小腹上的时候, 好似能够感受到里头那个孕育着的生命。
可这会,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她撑在小腹上的指尖一颤,好一会才哑声说道“我的,我的孩子呢”
王珺起初一直都没有说话,耳听着这一句才看着人淡淡开了口“周姨娘多日劳累,你的孩子啊已经不在了”这话一落,看着床上坐着的女人身形一颤,她便又好声好气得补了一句“你若醒得早些,或许还能瞧见,不过也只是些血块,连个型都没有,瞧见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说话的时候,眉目温和,嗓音也很是亲和,甚至还带着些哀怜的模样,像是在感叹什么。
可听在周慧的耳中却足以让她目眦欲裂。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小腹上的衣裳,而后是扭头朝人看去,在瞧见端坐在那处的王珺,却是再也忍不住,朝人扑了过去。
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女人
是她,要不是她布了那样一个局,她又岂会到如今这种地步
王珺似是早已猜到她会这么做,早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刹那便避开了身子。
周慧一个不稳,整个人就从床上摔了下去,地上还没铺毛毡,这般砸下去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想起身,可如今她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了些,手撑在地上却是什么劲都使不上来,她只能咬着唇扬声往外头喊道“冬盏,西窗,阿雅”
她的声音在这夜里并不算轻。
可外头却是死寂一片,无人应答也无人进来,就好似这偌大的一个院落,没有一个人在外头。
周慧的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害怕。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她如今刚没了孩子,就算王慎再恨她,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在才是。何况就算那些丫鬟、婆子拜高踩低,可她的阿雅呢
她的阿雅在什么地方
她扭头朝仍旧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看去,脸上再无往日的清丽模样,咬牙切齿得问道“她们人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周姨娘还真是惯会冤枉人,我能把她们怎么样只是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做趋利避害”王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半蹲下身子在人跟前,看着她如今这幅倒地不起的模样,仍是好声好气得说道“想知道午间的事吗”
眼看着周慧神色微动,王珺便又继续说道“你回到家的时候便见了红,大夫说你是上回用了红花又没休整好。”
“我那父亲知道你没了孩子,一句话都没说,那个被你视若珠宝的血块就被人混在那污水里头,泼在了门前的那株槐树下,我来得时候,还听到那几个婆子说着晦气。”
“别说了”
周慧再狠,也是一个母亲,如今听到自己那个没缘分的孩子如此凄惨,哪里还忍心再听她匍匐在地上,双手掩在耳朵上,好似这样就可以不再听下去。
可无论她怎么做,那幽远而又好听的女声却还是如期而至“你的孩子没了,家里没有人为你流过一滴泪,你的女儿倒是哭了一场,不过你说她是为你的孩子哭,还是为她那以后未卜的前途哭呢”
她的阿雅
周慧心下微震,对于阿雅而言,自然是她的前程更重要。想到这,她忙又掩着耳朵,拼命摇着头,嗓音嘶哑得朝人祈求道。
“别说了,别再说了。”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快慰的笑意,她只是伸手捏着她的下颚,逼着她仰头直视,而后看着她惊惧仓惶的双目,冷声道“周慧,你要记住,是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孩子”
“如今你落到这种地步,也都是因为你的贪念、你的欲望。”
“你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可是你不满足,你拼命想往上跑”
“你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让我家庭不睦、父母离心,那么我且问你,如今你所得到的一切,可还满意”
接踵而来的话,终于让周慧停下了先前的动作。她仰着头,怔怔得看着王珺,回想着她所说的话如今这一切,她满意吗
她当然不满意。
她怎么可能会满意
她要得是王慎的心,要得是滔天的权势和富贵,要得是王家的当家主母,她要那些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匍匐在她的脚边可如今呢她又得到了什么编织的锦绣谎言被揭穿,期盼的孩子没了,就连一心疼爱的女儿也在最需要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她所希望的、想要的,都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