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老夫人合着眼,捻着佛珠,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室内很平静“前几日已有大臣向陛下进言,让陛下更换储君人选,你姑姑是想问你,你心中的人选可定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和萧无珏定了亲。
王家的势力,加上本身就拥护萧无珏本身的那些朝臣,虽然最后陛下也没定下储君的人选,可朝中大臣心中却是早就拿萧无珏当做储君了。
可如今
她迟迟未曾定亲。
萧无珏的身后有拥护他的朝臣,而萧无琢背后也有世家的势力。
明明已经确定了这辈子要忘情却爱,可脑中却时不时回响起当日在别庄的时候,萧无珩与她说得那些话。
他要她等他。
他说,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王珺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应允萧无珩,明知道他是最没有可能称帝登基的那个人,却好似确信他一定能够做到一样。
或许,她也是有私心的。
想着前世那个与她说着“别怕”的萧无珩,想着当初在围场出现在她身后的萧无珩,想着在别庄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腕与她笑着说道“你迟疑了”的萧无珩。
这世道虽然大多时候都让人不喜。
可或许,或许萧无珩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像萧无珏那样,欺她辱她。他会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护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王珺知道祖母还在等她的回答,可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却是连个字也吐不出,她不知道萧无珩能不能做到,可为了心中的这一个又一个或许,她却想试一试。
就最后再任性一回。
至少,不要反悔的那么早。
王珺微微垂下了眼眸。
等她再抬眼的时候,把手中的玉篦置于一侧,而后是取过那一条新的抹额替人戴上,待一应都做全后,王珺才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身影,哑着嗓音同人说道“祖母,我还没有想好。”
她这话说完,迟迟未曾听到庾老夫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声。
庾老夫人等转过身,才伸手抚着王珺的头,温声说道“你自幼便是个有主见的,祖母不逼你。”
“祖母”
王珺的声音有些哑。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温和起来,她一手揽着人的肩膀,一面是抚着她的发柔声说道“傻孩子,这原本就是你的事,不管你日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祖母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好了,我也到时辰去礼佛了,你去里头洗漱一回便回去。”
王珺见此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轻轻应了一声,等朝人行了一礼后便往外里头走去。
等到王珺的身影转过屏风
庾老夫人才又叹了口气,她抬了手,由容归扶着她起身,往碧纱橱去的时候,却是说了一句“娇娇心中怕是有人了。”
容归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却是一惊。
她的步子一顿,待瞧见庾老夫人一如往常的神色,才压低了嗓音说道“怎么会郡主从来对那些世家子是不屑一顾的,这么些年,也只同几位皇子有过往来,就算喜欢,她喜欢得也只可能是天家那几位。”
庾老夫人闻言,就连神色也没变,只是淡淡说道“倘若就是天家的人呢除了魏王和秦王外,天家也不是没人了。”
容归耳听着这话,便细细想了起来。
天家的确还有不少皇子,可除了已经成年的魏王和秦王,其余皇子不是没成年,便是有了正妻的,除了她的脑中猛地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难不成郡主喜欢的竟是那一位
想到这,容归的脸色便是一白,她扭头朝庾老夫人看去,却是过了许久才说道“倘若郡主心中真的属意齐王,您打算怎么做”
庾老夫人却没有说话。
她只是握着手中的佛珠慢慢捻着,等走进碧纱橱,才看着那座观音像开了口“倘若她真的喜欢,那便由她去。”
“老夫人”
容归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自从太子坠马之后,老夫人夜里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王家如今虽然还立于世家之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安城中的新起之秀越来越多,反而他们这些老牌世家的声望越发不如以前。所以老夫人和皇后娘娘才要郡主和天家定亲,到得那时,凭借王家的势力,自然可以扶持那个人称帝。
可这人选之中,却不包括齐王。
庾老夫人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震惊,可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捻着佛珠,看着观音像,淡淡说道“家中几个小辈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娇娇,她也是最知我心意的,倘若不是真的喜欢,她先前不会这般犹豫。”
“身为王家的人,我自然希望王家可以一直立于世家之首。”
“可我除了是王家的老夫人,还是她的祖母”
说到这的时候,庾老夫人有一瞬得停滞,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合了眼睛,哑着嗓音说道“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不足十六岁的丫头,我若狠了心逼着她,以娇娇的性子肯定是会应允的,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庾老夫人重新睁开了眼,再次望着那座观音像,望着那袅袅升起的几缕线烟,她的眼尾微红,神色却很平静“她若真得喜欢,那就由她去。我就不信,凭我王家百年基业,没了这法子,还真得立足不了了。”
铮铮之言,掷地有声。
容归望着身侧这位老妇人。
她的容色还有些疲倦,就连鬓角两侧也带着岁月的痕迹,可她的眉宇之间却带着世家的矜贵和自持。
容归什么都没说。
只是安静得侯在一侧,用恭谨而又敬重的眼神望着她。
因为她知道,如今在她身边的这位老妇人,除了是王家掌权多年的老夫人之外,还有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身份。
脱去了那些外在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一个想用自己的全部去维护自己孙女幸福的老太太。
既如此,那么在这样一份纯粹的心思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