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光耀额上青筋鼓起,他又嗙嗙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道“老爷,实在不是小的不尽心啊,这新任县官儿来了之后光景便大不如前,原先咱们的眼线都被拔除,上下内外只守得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啊老爷”
赵光耀那素来无往而不利的名帖都被拒了不下十回,他自然是知道如今的县衙是何等森严,倒也没因为此事迁怒。
“滚”
那小厮如蒙大赦,又磕了两个头,屁滚尿流的跑了。
赵光耀在屋里转了几圈,面沉如水,眸光一闪,又对门外喊道“来人笔墨伺候,待我书信一封,你即刻送往都昌府府衙”
不过区区七品芝麻小官儿便如此猖狂,只手遮天么
既如此,我便叫你当不成县令
眼见着衙门上下又迅速忙碌起来,偏晏骄还是无事可做,只好去买了两头猪,分别作了风干和熏制两种腊肉,结结实实挂满一整个房梁。
她特意留下一大块纹路尤其美丽的五花肉,剁成肉泥,加上鸡蛋和揉碎了的豆腐,捏成婴孩拳头大小的肉丸,先下锅炸成金黄色,然后再加上大骨汤,慢慢熬煮。
本来她是习惯加胡萝卜碎的,但大禄朝如今竟没有胡萝卜,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换成豆腐。
岳夫人听见她乒乒乓乓剁肉时就过来了,亲眼看着她动作麻利的搅和肉馅、捏丸子、先炸后煮,便饶有兴致道“这是狮子头不是”
“是也不是,”晏骄调了下火,笑道,“我自己瞎胡乱调的味儿,自然是无法与真正的大厨相提并论,索性也不敢妄称是狮子头,只胡乱叫一句炖肉丸子罢了。”
老太太笑的前仰后合,“你这名儿倒是质朴有趣,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了。”
她又微微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闻着味儿倒好。什么大厨不大厨的,都说众口难调,难不成大厨做的东西,天下所有人都爱吃么或是路边摊贩的简单吃食,便无人问津咱们自己吃着好,那就是好了。我看你啊,便是顶顶好的一个大厨”
晏骄捂脸笑,怪不好意思的,“您老只管哄我。”
“可不是哄你怎的”老太太一本正经的说,“就是哄你,把你夸得晕头转向的,最好日日都做才好呢”
两人说笑一回,老太太又去隔壁储藏室看了那“肉林”,不由得啧啧称奇,“我年轻时倒隐约听过几耳朵,说西南那边也有差不多这样儿把肉吊起来的吃法,不曾想你也会做哩,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晏骄就笑,“那熏干的快些,便是最慢的风干腊肉,年底也就吃上了,到时还怕尝不到味儿么”
说话间,那锅金棕色的肉丸子就炖的差不多,愈加浓烈的香气争先恐后从锅盖边缘挤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白色痕迹,香的吓人。
晏骄约摸着时候差不多,就打开锅盖瞧了瞧,见锅底汤汁已经十分粘稠,闪亮的红棕色已有些挂壁,便满意的熄了火,将它们盛到广口大瓷盆里,最后从上到下淋上酱汁。
不管是熬粥还是炖菜,但凡需要加水的,最好都一次性加足,不然后期断断续续添水,滋味不匀,饭菜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她又取了些提前泡好的菜干儿,用热水焯过之后,颜色更嫩更绿,摆一圈儿在肉丸子边上,整个儿都清爽了。
“晏姑娘”晏骄才要刷锅,林平就从外头急忙忙跑进来,一路上大呼小叫的,与平时少年老成的模样当真判若两人。
偏阿苗正巧来送饭,两人在院门口险些撞到一起,都吓了一跳,哎呦呦叫起来。
晏骄和岳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过去问道“怎么了这是撞着了吗烫伤了吗”、
“没事没事。”阿苗忙道,手中托盘虽然洒了些菜汤出来,所幸天气寒冷,汤汁一溅出来也就冷了。
她看了看袖口上好大一块污渍,不免心疼,略带气恼的对林平道“你这人也真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我娘才刚给我做的新衣裳,未必洗的掉呢”
林平急的脸红脖子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味赔不是。
晏骄拉着阿苗看了几回,确认没烫伤后,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他也不是有意的,我这里多得是料子,等会儿我回来,我带你挑去”
“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好让姑娘破费”阿苗连忙摇头,又瞪了林平一眼,道,“气话罢了,我这就去厨房那边找火碱洗一洗,也就能拔下来了。”
林平只是赔不是,又说要赔她衣裳云云,到最后,阿苗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胡乱放下饭菜,转身就跑了,跑出去几步又停住,反复强调不要他或是晏骄送衣裳,自己洗洗就行。
晏骄失笑,心下却越发决定要翻一块清雅俏皮的料子与她。
闹过这插曲之后,晏骄才有空问林平是什么事。
林平哦了声,忙道“大人才刚接到飞鸽传说,貌似有大消息,命我赶紧请您过去呢饭也在那头一并吃了。”
不等晏骄开口,岳夫人已经麻利的替她装好大食盒,连带着那一盆炖肉丸都塞给林平提着,又主动催促晏骄道“快去吧,正事要紧。”
晏骄略一迟疑,一咬牙,“那我下回再陪您吃饭。”
说完,便也风风火火的走了。
老太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忽然就笑了。
“这孩子,人家的丫头都想着偷懒儿,偏她不忙活着还全身不得劲。”
罢了,便是这样才好,两人相互扶持着
雪停了,但北方冬日里风一贯大得很,呜呜咽咽妖精下山也似,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晏骄缩了缩脖子,心下一片火热,恨不得立刻飞到庞牧哪儿,问问究竟是何线索,以至于素来内向腼腆的林平都这般失态。
二堂那边的大饭桌也已摆好,多日不见的图擎今儿也来了,还主动起身把她让进去。
吃饭的次数多了,座次差不多也固定下大家基本上默认晏骄占据庞牧和廖无言之间的黄金席位,齐远和图擎再分列两边。
“冻坏了吧”庞牧将一只精巧的铜质手炉塞过去,又拍了拍铺了厚实皮褥子的椅子,“先暖暖。”
晏骄道了谢,又搓了搓耳朵,“真冷啊。”
不过短短一段路,她的鼻尖和下巴就都冻得红彤彤,一双眼睛也水汪汪的,瞧着可爱又可怜,恰似喵喵叫的小猫儿。
庞牧狠狠瞧了几眼,又掀开大圆桌的桌布,催促道“把腿放进去。”
晏骄低头一看,见桌下赫然摆着两个大暖炉,将桌布围住的空间都熏得暖烘烘。暖炉外层立着一圈铁栅栏似的东西,不怕谁不小心踢到。
大约是暖炉里加了香料,扑面而来的热气里泛着清爽的柑橘味。
屋里起着地龙,桌下还有一整个“暖室”,哪怕是个冰棍儿呢,只怕没一会儿也要冒汗了。
晏骄从善如流的把整个下半身都用厚实的桌布盖住了,然后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
“这算什么还早呢”见她露了笑模样,庞牧这才有心情说笑,“十月尚未过完,等到了腊月,更冷几倍。好歹这还是中原腹地,你若有空去关外瞧瞧,那才叫风雪交加。大风刮的人睁不开眼睛,雪堆得几丈高,一旦出门,哪怕是白天,若是地上没有标记,转头就找不到门,只好生生在外冻死”
晏骄听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又问了许多问题。
众人早已习惯他们自顾自说话,也不去搭理,只是见林平空手而去,满载而归,都条件反射的开始分泌口水。
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洁白细腻的大瓷盆里,圆滚滚的肉丸与翠绿的蔬菜相互依偎,下头是红褐色的酱汁,看上去分外可人。
这么香的东西,就该放到肚皮里好生疼爱
大家先一人插了一只肉丸放入碗中,又非常熟练地浇上汤汁,然后狠狠挖下一大块塞入口中,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始讨论案子。
庞牧散出去打探消息的鸽子回来了,之前的王庆和刘知文两名死者的居所虽然相隔千里,但竟还真有共同点
两人原本的户籍并不是那里,而是十五年前突然身怀巨富的出现,仿佛横空出世一样,然后便扎根至此。
晏骄听得连肉丸子都忘了吃,脱口而出,“真的是报复性的连环杀人”
庞牧也觉眼前迷雾已能隐约看见曙光,点头,“十有。”
同时满足多重特殊条件的可能性太低了。
“这还没完呢,”廖无言看上去胃口很好,又飞快的插了第二只肉丸子,引来众人侧目,“你们猜我昨日翻阅本县户籍档案之后,是何结果”
众人下意识对视几眼,然后异口同声道“赵光耀”
“不错,”廖无言一口气吞了半个肉丸,又喝了两口水清口,“他虽不是外地的,但还不到二十岁时就抛家舍业,随商队四处漂泊,一度杳无音信,赵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不曾想十五年前,他忽然回来了”
三名富豪,都曾有过数年生死不明的情况,然后又都在十五年前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法单纯用巧合二字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冲鸭,作者专栏收藏快到一万啦,入万当日,就是我加更之时同志们冲鸭
赵光耀“我要用金钱来收买你”
庞壮士“实不相瞒,区区在下”
赵光耀“我要让县太爷来做了你”
庞壮士“实不相瞒,区区在下”
赵光耀“我要让知府大人来越过县令做了你”
庞壮士“实不相瞒,区区在下”
论人民币玩家和挂逼孰高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