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宫的圣光堂里, 菲利克斯四世俯视着躬身站在下方的年轻神父。
老者靠着药物, 维持住了一位帝王的尊严,手中却多了一把不离身的鲸角拐杖。
而神父一身素净的深蓝法袍,胸前圣光架金光闪烁, 挺拔秀颀, 气质清华得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杨树。
“他们都说,你所谓的召唤圣光, 不过是个噱头。”皇帝说,“但是我觉得,你的身上有一股力量。纯净、强大、厚重。那是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养出来的气质。但愿通过你的传经授道,我也能看到一点你们的境界。”
莱昂在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大半夜从军校宿舍里溜出来, 爬窗户翻进了伊安的寝室。
“那老头要对你干吗”
伊安怒“你能不能不要再翻我的窗户了, 威尔曼伯爵大人还有,那个老头是你的主君。而且我不过就是每天过去给他念念经书罢了”
“他不怀好意”莱昂一屁股坐在伊安的床上,满脸愠怒,如一头被人触碰到了逆鳞的龙。
“他知道你是对我最特别的人,所以想通过你来拿捏我。这是他一贯的套路了。不过我也觉得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都一百六七十岁了, 又还半瘫痪”
“你为什么会把问题想到那个方面去”伊安气得偏头疼,“我是个神职人员,而他是个皇帝”
“皇帝就不能和神职人员发展一下亲密关系了么”莱昂盘腿坐床上, 等着一双无辜的蓝眼睛,尾巴摇了摇。
伊安“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年轻人满脑子的污秽,简直高压水枪都冲不干净。不要穿着鞋就上我的床”
“那脱了鞋就可以上了”莱昂飞速把鞋蹬掉, 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木架子床不堪忍受,咯吱乱叫。
伊安简直想抄起鞋把这只狗子抽飞。
隔壁的人砰砰捶墙,阿德维神父愤怒道“做爱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有人正在睡觉”
“单身狗没有人权,给我闭嘴”莱昂吼了回去。
阿德维低沉华丽的嗓音吐字优雅,说的话却令人不敢恭维“这么快就结束一轮了真不愧是童子鸡”
“你这个单机狗”
“童子鸡”
然后两人隔着墙壁你一句鸡他一句狗地对骂。
伊安怒吼“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好吗这里没人是童子鸡,也没人是什么狗”
“单机狗。”莱昂解释,“就是常年单身只有自己打飞机的狗。另外伊安我还确实是童子鸡哟。我心性坚贞,要为了爱的人守身如玉,将美好的第一次献给他”
“噢”阿德维在隔壁嗤笑,“你的那一分钟还会是倒计时。”
“院长”伊安扶额。
莱昂问“他怎么住在你隔壁了院长也住这么寒酸的宿舍”
“阿德维院长的公寓这两天在闹臭虫,除虫公司喷了药,他暂时搬过来。”
“哈哈哈哈”莱昂捶着床板大笑,“您这是抛弃了您的子民了吗,院长大人”
伊安忍无可忍,把莱昂从床上拎下来“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四十了,你该回去睡觉了。小孩子睡不好会影响发育的。”
“我全身每一个零部件都已经发育成熟了”莱昂不情不愿,突然扭头凑到伊安耳边,“你在宫里,任何闲事都不要管,谁也不要相信我会尽量多进宫,和你见面的。”
伊安愣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了。走大门”
青年窜上窗户,轻甲展开,鸟儿似的飞走了。
伊安“”
伊安并没有住在宫中。他每天一早由宫廷侍从官接往香榭宫,用了晚饭后,再被送返圣米罗修道院。
菲利克斯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对教廷十分大方,每年都会捐赠巨额财富。香榭宫里有好几处圣光堂和祷告室,内部装饰堆金砌玉,富丽堂皇,让从西林过来的伊安都有些不适应。
虽然伊安一早就会到皇宫里恭候着,但皇帝多半只在每天午饭后召他到跟前,讲半个小时的经文。
皇帝对经文毫无要求,伊安自己选择一段内容,朗诵和讲解。
出乎伊安意料的,皇帝对如此繁冗的圣光经倒背如流。他会认真地和伊安讨论其中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典故,言谈有物。
老人或许在世人眼中,是个、强势,又冷漠的统治者。但是在这半个小时里,他是一名在圣光前卑微而又虔诚的信徒。
也许是药剂的作用,在伊安看来,菲利克斯虽然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却不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他有时候还会和伊安一边在庭院中散步,一边讨论经文。
皇帝的脚步已蹒跚,但是坚持步行。有侍从官劝他坐悬浮轮椅,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还因此被调职。
不过,皇帝很喜欢和伊安一起散步。
这个小神父看似一脸书呆子气,却极会察言观色,并且不动声色。
他陪同皇帝散步,步伐的紧慢,把控得甚至比老妻艾瑞斯皇后还要好,让皇帝被照顾到了,却还毫无察觉。
“圣主将知识与智慧赐予人间。因为他的救赎,有那么多疾病被治愈。”皇帝站在庭院里初春的阳光下,“可究竟要怎么祈祷,才能让他再一次显灵呢”
伊安明知故问“陛下是希望圣主再一次治愈一种疾病吗虽然我们不能揣测圣主的意志,但是就过去的情况来分析,除了最虔诚的祷告,让教皇亲自向圣光塔汇报以外,大概这种疾病也会是一种大面积流行,会造成大量百姓伤亡的疾病。”
“是吗”皇帝浑浊的双目望着已经开始结出花苞的蔷薇花丛。
帝都的春来得迅猛干脆。雪一融化,春雨配合着阳光,将温度节节提升。整座城市一副迫不及待想省略掉春天而直奔入夏的架势。
这就不如弗莱尔,弗莱尔的季节永远都过度得那么温和。时光在那片大陆上不紧不慢地行走,像不忍心天真的孩子长大,舍不得风华正茂的姑娘老去。
伊安说“圣主怜悯世人。但是疾病是人生来要经受的痛苦之一,没有任何人能避免。不论如何,我们都将回自人间回到圣光之中,躺在神的臂弯里。到那个时候,就再也不受任何痛苦煎熬。在这之前,我们都需要用坚强的毅力去生活,用善良的心去对待身边每个人。”
伊安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下意识地加重了口气。
皇帝淡漠地笑了笑,将一个花骨朵夹在指缝中,轻轻抚摸。
“你多年轻呀,米切尔神父,还三十岁不到。你健康、青春,漂亮。你是不会理解未老而先衰的痛苦的。”
伊安可没打算继续和皇帝讨论病痛这个高危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