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撒完疯又开启了思考模式:“哎,你说都六点多了,总裁不回家奶孩子,跟常工俩人干啥去了”
周绎很想送他一句话:关你屁事!
事实却证明,这件事跟他俩的联系是屁所不能承受的重量。
街心公园离工地不远,一刻钟的车程,他们又逆着下班的风潮,一路畅通无阻。路上邵博闻问常远去哪儿了,常远怕他开车分心,就说一会儿坐下再说。
等邵博闻停好车回来,常远已经在道旁的木质长椅上坐下了,霞光映在他背后,草丛里白花点点,暗香浮动、黄昏疏影,他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平静而温暖,还有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让邵博闻心里有种呼之欲出的直觉,仿佛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的片刻,气氛刚要旖旎,结果常远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大煞风景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常远吸了吸鼻子,一手搂着包,一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说:“过来。”
邵博闻从善如流地滚过去挨着他坐下了,问出了心中的半句疑惑:“这半个月去哪儿了”
剩下半句是:怎么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常远像滩稀泥似的歪在长椅上,两腿劈开伸直坐着,虽然坐没坐相,却显得非常放松,他说:“回老家了。”
邵博闻一下傻眼了,心里瞬间滚过好几个念头:怎么忽然想起回老家了回去了半个月怎么也没听自家老娘打电话来说起回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诶,”常远歪腿撞了撞他的,“作为一个总裁,你是不是有点太惊讶了”
邵博闻见他提起老家跟天气一样平常,放下心来,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被谢承传染了”
“可能是吧,”常远心情很好的样子,“你的员工有毒。”
“胡扯,”邵博闻笑着骂完,“走之前你不是要去看世界么怎么跑回老家去了”
常远忽然就不笑了,“因为我想感受一下,当年被骗到这个城市寻亲的你,是怎么身无分文的回到桐城的”
邵博闻心里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远不知道在看哪里,睫毛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沸腾的痛苦,他的音量低若呢喃。
“有没有逃过火车票、躲没躲进过厕所在国道、省道、大马路上拦车,多少人拒绝之后,才会遇到一个好心人愿意带一带你饿了吃什么、晚上睡哪里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没有滋生过去偷去抢的念头千里迢迢的回到老家,却看见我家大门上落的锁,心里有没有、恨过我”
邵博闻如遭五雷轰顶,理智的内存一下被占满了似的,心里明明已经意会到常远干了什么,脑子里却又得不出一个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的结论,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常远不比他身强体健,他是个带着病根的病秧子!
可要说动容一点没有,那肯定是在骗鬼,那些都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被提起的瞬间邵博闻还是觉得历历在目,虽然他从没跟谁诉过苦,可是因为年轻,那一路真的是他人生中很难很难的一段了。
这个人愿意为他感同身受,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分量应该不轻吧
常远见他脸色铁青,心里忽然有些后怕,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张嘴就是一句:“你吃瓜吗”
邵博闻彻底被他今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发散思维给整懵了,茫然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这忽如其来的“瓜”是什么鬼。
常远却一下坐直了,他拉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绿皮香瓜,郑重其事地放在了邵博闻手上,“吃人的最短,我问你一个问题。”
香瓜压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团,邵博闻的心也被压得沉静了些,他定了定乱七八糟的心神,脸色仍然不太好看,“问吧。”
接着,邵博闻听见了他这辈子第一次、毫无防备、却也最不像话的告白。
常远的脸有些红,眼睛亮若晨星:“邵博闻,你儿子缺爸爸吗”
邵博闻第一反应是无法置信,他看着常远,被猝不及防的惊喜吓结巴了,“你怎、怎么忽然……想通了”
“出去看了看世界,受到启发了,”常远笑着朝他竖起左手,“路边电线杆子上看到的,感觉是个大实话。”
这次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带,出门在外没有笔也没有本子,便问人借了一支笔,临时找不到纸的时候就将事情先记在手臂上,等有了再誊写。
邵博闻定睛一看,只见他手心里有一行字,不知道是洗过还是蹭过,笔迹浅了许多,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写了八个字。
只此一生,何必从众。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