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望着金虔愈来愈苍白的脸色、额角越来越密集汗珠,一只脚迈到了半空,又生生压回原地,一双铁拳愈攥愈紧。
少顷,但见白玉堂汗流满面,头顶白烟升腾,太后脸色由红润渐渐变得苍白,又由苍白变为红润。
一直神经紧绷的金虔此时才暗暗松了口气,双手拂过太后身上七十二处穴道,收起银针道:“白五爷,可以收功了。”
白玉堂头顶白烟渐渐散去,撤回双掌,缓缓压下丹田,桃花眼一睁,一抹汗珠,又是精神百倍的小白鼠:“如何,太后的毒可解”
“上天保佑,万事大吉,阿弥陀佛!”金虔抹去头顶汗渍,呼了一口气道。
公孙先生双目灼灼,将金虔上下打量一番,又上前细细为太后诊脉片刻,最后吸着鼻子闻了闻周围,频频点头:“花香已散,脉相平和,甚好、甚好!”
白玉堂跳下床,双眉一挑:“有我白五爷出马,自然马到功成。小金子,太后何时能清醒”
金虔看了看太后面色:“八成还需一炷香……啧,把刚才太医院送来的药端过来给太后服下,一盏茶功夫一定能醒。”
“那碗按金校尉开出方子熬成的药”公孙先生一愣,“金校尉不是说那方子于太后病情并无多大助益”
金虔眯起细眼笑道:“对解毒没什么用,用于补身却是上品。”
话音未落,一碗热腾腾的药就端到了公孙先生手边。
“有劳展护卫。”公孙先生对端药的展昭颔首道。
太后服下补药后,公孙先生便出门唤人去请圣驾。
不多时,天子仁宗、八王爷,范小王爷领着一众太医呼呼啦啦涌了进来。
“如何”皇上一进门就急声询问公孙先生。
“太后毒已解,不出半刻便可清醒。”公孙先生回道。
皇上顿时大喜。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太后苏醒,可饮水进食,太医院会诊后一致认为太后痊愈不过三五日内。寝宫上下一片欢腾,皇上龙颜大悦,范小王爷喜极而泣,八王爷喜笑颜开,太医院如卸重负,仁宗又是对众太医宫娥太监千叮万嘱好好照顾太后等等,不必细表。
一切安置妥当,天子仁宗又在外殿重新召见开封府一众,只是此时比之前的待遇高了数个档次。包大人、公孙先生皆被赐坐,白玉堂、展昭、金虔三人虽无座位,但也可站着回话,不必跪答。
“此次太后化险为夷,还多亏公孙先生妙手回春。”仁宗笑道。
不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却突然跪地,叩首呼道:“请皇上恕我等欺瞒之罪!”
展、白、金三人也立即随二人跪倒。
仁宗大惊:“包爱卿,公孙先生,这是何故,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包大人跪地抱拳,沉声道:“启禀圣上,救太后之人并非公孙先生,而是展昭与金虔二人!”
金虔闻言大惊失色,心道:怎么着!入宫前公孙竹子信誓旦旦说要帮咱隐瞒身份,甚至还半威逼半利诱害咱允诺欠了腹黑竹子一个大人情。怎么这边刚帮太后解完毒,那边就打算卸磨杀驴将咱的身份公之于众!额姥姥滴神!那咱以后岂不是就要在大把仇家的追杀下过下半辈子!
一时间,以前在武侠小说中读到的种类繁多报仇雪恨的案例铺天盖地拍到了金虔脑门上。
突然,金虔只觉两只手臂一左一右被人抓住,左右一瞄,竟是展昭与白玉堂,一边桃花眼正色灼灼,一边黑烁眸子定人心神。
顿时,好似一颗定心丸滑到了肚子里。
没错!咱如今可是堂堂南侠展昭的救命恩人,就算有人找上门来,也点掂量掂量这张猫儿脸的分量。再加上那小白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是只要有白老鼠一天,就定然会护咱周全!哼哼,有一猫一鼠两个大神坐镇,咱就不信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挑战猫鼠合璧的权威。
想通了这一点,金虔立即心神大振,就听包大人继续道:“那张公孙先生从医书古籍中寻得的药方,其实是医仙与毒圣二位前辈赠与展昭与金虔,并由二人从榆林村带回的。”
二位师父赠与的药方不亏是老包,这个说法倒是十分顺应剧情发展要求。
金虔松了口气。
“什么!”皇上大惊。
“且慢、且慢……”八王爷扶着额头,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兄、皇叔!”范小王爷上前一步道,恳切声声,“母后服下黄干寻回的解药后昏迷不醒,险些丧命,而一服下展昭与金虔带回药方制成的解药就立即大好――其中到底是谁信口胡言,犯下欺君之罪,又是谁忠心耿耿,含冤莫白,岂不是当下立辨!”
天子仁宗与八王爷愣了一愣,慢慢回想来龙去脉,这才如梦初醒,顿时怒不可遏。
仁宗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大胆黄干,竟敢视太后性命为儿戏,用不知从何处寻得的假药欺瞒朕!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来人哪,立即将黄干捉拿归案,送至开封府法办!”
“包拯遵旨,皇上英明!”包大人叩首拜谢。
公孙先生、展昭、金虔、白玉堂也同时叩拜。
仁宗望了一眼跪地的展昭和金虔,嘴唇动了动,皱眉长声叹气道:“包卿,朕之前闭目塞听,误信奸人,冤枉了展昭、金虔,也委屈了包卿,此案还劳包卿审个明明白白,还展昭、金虔二人一个清白,决不能任黄干此等十恶不赦之人逍遥法外!”
“包拯谨遵圣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
金虔跪地微眯细眼,心里冷笑阵阵:
哼哼,你个黄鼠狼,就洗干净脖子准备挨老包的铡刀吧!
红日破云出,金光冲霄汉。
金虔站在开封府大堂之上,听着耳熟能详的“威武――”升堂呼号,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扬眉吐气,心胸开阔。
堂上包大人依旧威武,案后公孙先生依然儒雅,四大校尉仍旧威风凛凛,至于和自己一样站在大堂证人位置的展昭,当然一如既往的英姿飒飒,而旁侧白玉堂自然是风流倜傥。
堂上仍是多了三位高端旁听人士,一位是向来与包大人交好的八王爷,另一位则是已经恨黄干入骨的皇上,剩下一个脸色泛黑的庞太师,不足为惧。
“传黄干上堂!”包大人一声令下,便有衙役压着一名人犯入堂。
只见此人,一身囚衣,蓬头垢面,双目赤红,嘴唇爆皮,浑身散发着不明刺鼻气味,形象十分之猥琐,与之前堂上那位气焰嚣张的原太后救命恩人禁军指挥使黄干大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到黄干此种造型,金虔不由一愣。
想那猫儿在开封府大牢里待了好几日,虽然体重有少许清减,面容微显憔悴,但总体来说仍是一副清清爽爽,侠骨英姿的造型。怎么黄干才待半个晚上,这就成了这般萎靡模样
再一看那押送黄干上堂的两个狱卒,脸面上竟是颇为自得,连腰板都比平常挺直了几分,而两侧站立候命的捕快衙役,还露出一种赞赏之色。
再看那上座的皇上和八王爷,一见黄干此等模样,虽然脸面上没什么变化,可眼中分明带了厌恶之色,就连黄干的远方裙带亲戚庞太师,都不由自主用袖口捂住了口鼻。
金虔两边一打量,顿时豁然开朗。
开封府狱卒果然够专业、经验够丰富,深知囚犯的外形外貌是影响该犯人印象分的第一要素。虽说包大人不会凭一人外貌就定其罪名,但这极差的第一印象,却足以使二位旁听人士对黄干自一开始就心生厌恶,以后他即便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听到皇上与八王爷耳中怕也要打个折扣。
想到这,金虔又不由望了身侧展昭一眼。
昨夜若是这猫儿也是这般猥琐模样,怕皇上也不会轻易答应让其助太后解毒。
啧,看来好的外形不仅有利于升官发财,紧要关头还可以救命啊!
就在金虔认真分析学习外貌造型如何影响未来发展的伟大课题时,包大人已经将太后解毒前后经过一一道出。
“黄干,你欺君枉上,以假解药蒙蔽皇上,害太后性命,你还有何话说!”包大人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
黄干双目赤红,目瞪口呆,直愣愣跪在那里,好似傻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猛扑上前两步,却被两侧衙役拦住,高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那药肯定是真的!是真的!”
“若是真的!为何太后服了药却昏迷不醒,滴水不进,险些丧命!”包大人问道。
“不可能……不可能……”黄干频频摇头,突然猛一抬头,呼道,“我为太后解完毒后,太医院的太医说过太后脉相平和,面色红润,分明已经康复,怎么……怎么……不对、不对,定是在我解毒之后,有人做了手脚,使太后昏迷不醒,定是如此、定是如此!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要为臣做主啊!”
“一派胡言!”八王爷忿然喝道,“太后吃下你的解药后,乃是皇上、本王以及孝义王爷寸步不离护卫照看,难道你是说是皇上、本王还是孝义王爷在这期间谋害了太后”
“我、臣并非此意……”黄干冷汗淋漓,哆哆嗦嗦道。
庞太师见状,忙接口道:“黄指挥使的意思是――或是、或是有图谋不轨的太医趁其不备……”
“太医!”八王爷冷笑一声,“太后药石无法入口,针灸太医又不敢,周身一丈之内至少有十人侍奉左右,本王倒要问问众目睽睽之下,药针未施,太医如何加害太后!分明就是你的解药是假的,还敢信口雌黄,巧言狡辩!”
庞太师干笑两声,不再言语,黄干顿时颓然堆坐。
“好了!”仁宗脸色阴沉,怒气直冲脑门,“朕不想再听此人信口胡言,包卿,欺君罔上,毒害太后该当何罪”
包大人回道:“铡刀之刑!”
“好,即判黄干铡刀立斩!”
“遵旨!”包大人恭敬应下,回身抽出令签,利目一瞪,提声道,“来人哪,虎头铡伺候!”
王朝、马汉立即将虎头铡抬出。
突然,黄干好似想到什么,尖声惊叫起来:
“不、不!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的解药绝对是真的,我的解药是展昭给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金虔一挑眉,这黄干果然是吓傻了,竟把实话说出来了。
“解药是展昭所给”包大人一字一顿问道,“你不是说那解药乃是独自一人寻访世外隐士所制,与展昭毫无干系怎么此时解药又成了是展昭给你的”
“是……是……”黄干满脸黄豆大小汗珠,“对、对了,在回京的路上,展昭曾抢去解药,定是那时他用假药偷换了真药,陷害于我,后又用真解药为太后解毒,蒙蔽圣上!”说到这,黄干猛一抬头,面目狰狞喝道,“是展昭陷害于我!是展昭陷害于我!他居心叵测、贪心居功、罪该万死!!”
“偷换解药”包大人冷声道,“展昭与金虔救太后所用乃是医仙毒圣相赠的药方!哪里有什么偷换的解药!”
“这……这……”黄干面容扭曲,一双红眼珠频频望向上座的庞太师。
庞太师咽了咽口水:“或是……或是……对了,开封府的公孙先生医术高超,或是他从展昭从黄干处偷回的解药中推断出药方也不一定啊!”
喂喂,到底是谁陷害谁啊
金虔此时真想照老螃蟹的屁股上踹一脚。
若是按这老螃蟹的道理,那便是:黄干取了解药,展昭换了解药,黄干为太后解毒后太后昏迷,公孙先生以偷来的解药为基础写出了药方,并请展昭及时出现用真药救了太后,顺便诬陷黄干……嘿!还好巧不巧挺顺理成章的!老螃蟹,你不去当三流电视台当编剧真是委屈人才啊!
“庞太师此言可有证据!”包大人虎目一瞪,厉声喝道。
“这、这个……”庞太师抹汗,“老夫是合理推断、推断!”
皇上与八王爷同时瞪了庞太师一眼。
庞太师忙往回缩了缩大肚子。
包大人黑脸一沉,冷哼一声,又望向展昭,缓声道,“展昭,你如何说”
展昭上前一步,抱拳道:“解药乃是在榆林村展昭、金虔与白玉堂求医仙、毒圣二位前辈制得,后又交予黄指挥使带回京城为太后解毒,展昭绝无抢夺解药之举。”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黄干突然干嚎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边叫边朝展昭扑去,“哪有什么榆林村,哪有什么医仙、毒圣,那解药是我寻到的,是你抢了解药,是你偷换了解药,是你陷害于我,是你!是你!”
展昭一个侧身,轻松避过黄干,手指一动,劲气弹指而出,打在黄干腿弯处,黄干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仍在大吼:“是展昭陷害我!是展昭陷害我!”
众人望着黄干,不由暗暗摇头。
“皇上,这黄干不会是疯了吧!”八王爷悄声道。
皇上皱了皱眉头。
“什么疯了!这分明是六月飞雪,天下奇冤啊!”庞太师急声道,“黄干所言定是实情,请皇上圣裁!”
皇上瞥了一眼庞太师:“黄干所言,可有人证”
“这……”庞太师一时语结,卡了半天,才嘀咕了一句,“展昭所言,也无人证啊!”
“不是有金虔和白玉堂二名证人”
“那二人和展昭是一个鼻孔出气,所说的话怎么能信!”
“黄干所言连半个证人都没有,朕又如何能信!”
“……这……”
堂上几位高位旁听所言,堂下众人听得是清清楚楚,心中气愤莫名,却又无可奈何。
金虔心中一阵哀叹:这下好了,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却偏偏都无第三方人证证实……得!又成了扯皮的案子。
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对视一眼,不由暗暗叹气,看来这案子只能压后再审,再寻证据。
包大人抬起惊堂木,正欲拍下退堂,却见一名衙役冲上大堂,高声报道:“报――府外有三十多名村民求见。”
“村民什么村民”包大人一愣。
“他们自称是榆林村的村民,前来叩谢皇恩的!”
众人听言,满堂震惊,尤其是庞太师与黄干,同时脸色大变,庞太师瘫软后坐,黄干噤声呆愣,一脸不可置信。
包大人猛得站起身,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传!”
金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什么情况之前上报说榆林村乃是一空村,分明显示村民已被黄干和老螃蟹灭口……难道是死而复生或是冤魂伸冤青天白日的,不用这么聊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