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讶然盯向那张图。谢赋也不禁踱到这几人近前一瞥,只见那纸上画着两幅简图,上面那幅,和昨天他画给张屏的寿念山顶简图一样。张屏问到的那棵老柳树下方画了个小方框。下面一张是座山,大致标出周围田野及河流的位置,山尖儿上点了个红点。这是寿念山的整图吧。
看来这两幅图均出自这位张大人的手笔,谢赋瞅着那和小儿画的草垛一样的山体,不在内心多做评价。
张屏在慈寿观的位置点了一下:“若是棺材埋在此处呢”
那道人立刻道:“费这么大事布局,不搁在正好的位置,不是脱裤子放屁么!”说罢抬眼看周围,拱了拱手,“贫道乡野散人,言语粗鄙处,诸位官爷施主勿怪。”
谢赋眯眼:“这位道长是何意难道暗指图上所绘之处是什么风水局不成只是这里早已不是图上画的这样了。”伸手在图上点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而今都有房屋树木。”
那道人向谢赋再一揖:“这位大人看来也是行家。但恕贫道直言,这个局已经成了,加上的这些,并无破解的作用。”
谢赋冷冷道:“本县不懂什么风水,亦不信什么风水。树长在哪里,房子盖在哪里,还能管得了人生病发财,真是无稽之谈。此处而今香火旺盛,繁盛得很。”
道人一怔:“这里,还是寺观”
廊下的衙役们也愣了。难道张大人找了个道士在看姥姥庙的风水
众人瞧瞧张屏,再瞧瞧一脸冰霜的谢赋。山雨欲来,乌云压顶,暂不吱声为上。
张屏点点头:“嗯。”
那道人叹道:“歹毒,太歹毒了。永不翻身,永绝其户。”
张屏望着他:“有无可能,是偶然凑巧”
那道人回看着他:“谁家葬棺挑这么个地方虽然师父他老人家的本事我没学到多少,我脑子笨也不咋会读书,但这个局我还认得。只是万想不到世上,真有人下这样的手。”
张屏紧皱起眉头。谢赋扫视他和道人,霍然明白:“哦,原来知县大人请了这个道士,就是找理由动慈寿观。”这么多人都看着了,他也就彻底豁出去了,“张大人,你是非要谁也活不了慈寿观是太后娘娘要上香的地方,保我丰乐一县风调雨顺,民生安乐。毁了那里,大人能有什么好处”
众人皆惊。那道人一脸愕然后退一步,嘴张了张,颤声道:“这……张,张屏,你可别坑我,你让我看的是什么地方贫道,贫道今天才到这里,贫道方才只是看那图纸说话,贫道什么也不知道!”
亦有衙役跪了下来:“张大人,谢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小的本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但……请大人凡事三思!”
其余的衙役都扑通扑通跪倒。张屏皱眉,柳桐倚上前一步:“在下乃是外人,尚不甚明白。不过……在下想,张大人也许只是想要修缮宝观。太后娘娘上香之事,绝不容闪失。宝观当须先打扫修缮,诵经除尘,方可恭迎祭礼。”
他边说边询问地看了看张屏。张屏的嘴唇动了动,柳桐倚又望向那道人,拱了拱手:“道长方才可是看出这图上有些什么风水忌讳容在下再多话一句,若有关碍,尽快修去甚好。一为吉祥,二为平安。张大人也休要怪我多事。”
方才带头跪下的那位衙役立刻道:“啊……这位……这位公子说得甚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误解了大人的意思。”啪,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连连叩首,“请大人恕罪。”
其余衙役跟着叩首,连谢赋都勉强一揖:“若是如这位公子所说,是下官错了,下官向大人赔罪,方才逾越冒犯之处,任凭责罚。”
张屏沉默地站着,以前兰珏曾和他说过,官场之中,有些事,必须要变通。
此时,他体会到了。
片刻后,张屏吐出几个字:“封山,挖树。”
谢赋的表情又一紧,但没有说话。跪地的衙役们略僵了一瞬,而后领头的那位立刻叩首:“遵命,小的这就去传大人之命!”
张屏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身后的小厅。柳桐倚和那个道人随了过去。
廊下的衙役们,除了前去传令的之外,其余的也识相地退下。只有谢赋进退不得,仍在廊下站着。反正这也是活在世上的最后一时了,他就权当自己是个厉鬼,紧紧盯着这姓张的。
进得厅中,柳桐倚抬袖向道人道:“是了,实在失礼。在下柳桐倚,还未请教道长尊号。”
道人一揖还礼:“无量寿福,贫道无昧见过施主。贫道与张大人乃是同乡,自幼相识。”
张屏道:“我是孤儿,被师父捡进了道观,与嵋哥一起长大的。”
无昧道:“已是出家人,不当做俗名了。”
张屏道:“嗯,师兄。”
无昧叹了口气:“唉,就是在你进京赶考后,朴忘子道长突然仙逝了,观中多出一个空缺,我就出家了。冲阳接了朴忘子道长之位,眼下已是监院了。”他再呵呵笑了一声,“你是个俗缘福分大的,就该走科举这条路,师父算的再不会有错。”
张屏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