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是……”
岑溪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直变成微弱的呼吸声。
她转头看向身旁,岑溪合拢的双眼映入视野,她剩下的话自然地吞进了肚子。
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安心的同时岑念又有些脱力,她决定明天岑溪要是问起,她就添油加醋地对他描述醉后的酒品,务必让他羞愧到今后不敢再醉。
岑念把手肘撑在床上,刚要起身,忽然注意到出现在视野里的一抹凹凸不平。
那是岑溪刚刚在看的油画。
她刚刚离开大床的后背不由自主地躺了回去,眼球向上移动,像刚刚岑溪做的一样,将整幅画都收入眼帘。
那副她看了几遍也没有看懂的宽幅油画,在这个角度下完全变了模样。
她以为是画家心血来潮抹上的红色,原来是栩栩如生的漫天大火。
熊熊烈火中,绿色的线条延伸弯曲,尾端蜷缩,像是一棵即将在烈火中毁灭的树,树下的绿色、紫色小点平视时像是画笔的飞溅,从下往上看,却是形状不一的果实。
果实四周,散落着平视时根本发现不了的白色线条,画家用精妙绝伦的技巧隐藏起这些白色的骸骨,如果没有在特定的角度,谁也发现不了这些触目惊心的东西。
她也不能。
岑念盯着那些小小的果实看,越看越觉得那是无花果。
如果那是无花果,那么火中的大树就是无花果树。
如果这是无花果树——岑念重新看向那些散落的骸骨,她毫无意外地用这些骨头拼凑出了两具男女遗骸。
这幅画,虽然她不知道名字,但她已经猜到了主题。
她将视线移到画布右下角,除了画家名字外,她还看到了这幅画的名字,和她猜测的一样。
《paradise》,意为天堂,也指代人类最初的乐园——伊甸园。
在这幅画中,伊甸园已经陨落,夏娃和亚当已死,这是一幅充斥着毁灭,丝毫看不到新生和希望的画。
岑念侧头看向身旁的岑溪,他已经睡着,眼球不再颤动,胸口随着他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每一次他平躺在这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双眼所见到的最后画面必然是天堂的毁灭。
没有例外。
岑念看着安稳入睡的岑溪,不由想——他每次在看这幅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究竟是痛快愤怒还是悲伤
这个问题,也许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后,转身朝床头的宽幅油画看去。
那副栩栩如生的天堂末日在这个角度又沦为凌乱的涂鸦,再也找不出一丝天堂的影子。
经过这幅画后,岑念看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觉得别有玄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卧室各处,从充满现代风的金色几何落地灯到展示柜上郁郁葱葱的玻璃生态缸。
在她被那个缩小版的迷你雨林吸引目光之前,她先注意到了书桌边一个灰色垃圾桶旁的一抹白色。
岑念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滚落在地的药瓶。
巴掌大的药瓶躺在她的手心,让她立即联想起上次偶然撞见岑溪服药的场景。
从外观来看,这极有可能是同一种药,她轻轻摇了摇药瓶,瓶子里已经空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岑溪,他依旧闭着眼熟,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她转动药瓶,来到了标签的正面。
佐匹克隆片几个大字印在药瓶标签上。
床上传来一声响动,她心惊胆跳地转头一看,原来只是岑溪翻了个身。她不敢再细看,把药瓶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快步走到门前,最后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岑溪一眼,关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岑念没有开灯,关门后径直走回了床边坐下。
她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时针已经指过12点,今晚的时停世界没有来。
零点到底是在她扶着岑溪回家遇到侯婉时来临的,还是她把岑溪送回卧室,二人独处时来的,她已经无心追究。。
岑念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佐匹克隆四个字。
结果很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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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新一代的安眠药,该药除了具有催眠、镇静作用外,还具有抗焦虑、肌松和抗惊厥的作用,主要用于各种原因引起的失眠症。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晌后,熄灭。
岑念放下手机,浮现在眼前的是她每一次夜深后走出房间,从岑溪房门里透出的那一线光明。
那线光明陪伴她每次外出小客厅喝水,看着她去,等着她回。
是她走廊中无灯也从不踌躇的原因。
岑念心情复杂,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这股沉甸甸的感受。
原来她一直安心享受的安心,背后是另一个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