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邱飞连头都不敢抬,过半晌才鼓足勇气:“女公子,我家大人都,都是为了您好,才……”话还未说话,就被勃然大怒的女孩打断:“难道我会为了我自己不好吗!只有他才是为了我好吗!”
吼完这句,眼见险些将左右宦者和侍婢们引过来,少商只能跺脚离去。
梁邱飞再不敢张嘴,飞也似的逃出长秋宫,边跑边发誓回去后一定要向拥有四位红颜知己的兄长讨教如何跟女娘说话。
少商径直回了之前的临时居室,在一支竹简上挥笔写下数语,再以布袋火漆封好了让宫婢转托宫外送去程家。谁知那宫婢为难的表示,没有‘门路’,宫内的消息是送不出去的,她如果随意找宫外的侍卫传信会被杖毙,罪名是‘私相授受,擅传宫禁内事’。
少商深吸一口气,护住三寸丹田,大力拍下案几,扭头去找皇后讨救兵。
结果皇后似乎全不知情,略带惊讶道:“送信?不用了,子晟说他会替你跟家里说好的,他没和你说吗。你愿意留在宫中与我作伴,我自是十分高兴,就是怕你觉得孤寂。”
少商看着皇后微笑愉悦的面庞,忍住内伤,再度铩羽而归。
接下来几日,少商仿佛被隔绝在现实世界之外,每日只是学习饮食歇息,陪着皇后散步消遣说八卦。身处头顶四方的宫墙中,时间过的尤其缓慢,连铜壶中的滴漏都似老电影慢放镜头一般,每一滴久久才能落下。
留在宫中的第二日,少商就数清了那只宫婢养的狸花猫有几根胡须几根睫毛,第三日她就数清了从长秋宫门到廊下有几块青石。现在她终于知道皇后为何那么博学了,因为每日闲来无事只有捧卷慢读聊以。
凌不疑倒是还每日都来,但少商很坚定的不和他说话,连眼光都不和他对一下。不过看样子,凌不疑也没要跟她说话对视的意思,依旧那样礼貌温和,举止端方,凝莹如春夜之月,飒爽如秋日清风,从他踏进长秋宫门那一刻起,阖宫的女婢们满目都是喜悦的亮光。
少商不能跟任何人说他们吵架了,只能自己憋的半死了。
不过,即便他们二人举止如常,才短短三日皇后就看出了端倪。
当夜皇帝宿在长秋宫中时,她免不了向皇帝问出了疑惑。皇帝先是假作懵懂,一问三不知,皇后捶着凤塌低声道:“……他们装的什么事也没有,可言语行止都不复之前亲昵了。”
“子晟居然当着你的面和少商亲热?”皇帝有些激动。
皇后不捶凤塌改捶皇帝了:“我说的是亲昵,亲昵!不是亲热!陛下听到哪里去了!在以前,有时花叶落在少商头上,子晟会给她拨去;走路时两人会手拉手,有说有笑;还有两人互看的目光……唉,这几日全变了。陛下,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皇帝道:“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没什么要紧的。”
皇后低头略一思忖,明了道:“陛下,少商留在宫中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吧,是不是子晟逼迫她留下的!”
“说什么逼迫呢。”皇帝故作淡然,“年轻男女吵吵架,都是耍花枪,闹着玩的。”
皇后急道:“陛下,这几日少商无精打采的,看着好生可怜呐。她是自在惯了的性子,哪里受得住宫里的约束,这可不行!”
“子晟也很可怜呐!”皇帝立刻出言反驳,“这几日他又瘦了一圈。”
“在陛下眼里,子晟天天都在瘦。”皇后罕见的回了一句嘴。
皇帝看皇后生了气,揽过她的肩头搂在身侧躺下,哄道:“你不知道,所谓是,无怨不成夫妻,不吵架怎结连理?他们以前和和气气的,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吵架好,时不时吵一架不是坏事,等再和好时两人就没隔阂了。再说了,他们这样只是吵文架……”
皇后惊道:“吵文架?难道还有吵武架?莫不是打起来才算数!”
皇帝失笑出来:“神谙莫骇。真打了起来,那就不是吵架了,叫做‘帐内殴’。吵武架是像汝阳王叔和老王妃那样,吵的人尽皆知,脸面都不要了。他们俩这才到哪儿呢。”
听皇帝说的愉悦顺畅,仿佛十分熟稔,皇后有些郁郁,过了会儿,她轻声道:“那他们要是不和好呢。就这么僵持着?”
皇帝似是想起了往事,叹道:“怎会一直僵持呢,唉,这世间哪有永远僵持的爱侣。吵架后,要么和好,要么就劳燕分飞啦。不过……”他又笑道,“你放心,子晟和少商不会如此的,有朕呢,他们会和和美美过下去的……”
皇后沉默了许久,枕着皇帝的胳膊,既认真又温柔的请求道:“陛下,少商虽偶有不懂事,可秉性淳厚,她的心地是干净的。她待臣妾又是十二分的诚意孝顺。您就卖臣妾一个面子,让少商每日回家透透气罢。”
皇帝笑叹:“要说这小女娘倒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本事。好罢,看在神谙的份上,就到你生辰筵为止。等你生辰过后,不论他们和没和好朕都放人。不过你可不能将这事告诉少商,不然她就不慌不忙的数日子等回家了!”
看皇帝都让步了,皇后只能笑着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