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情侣、夫妻, 还是朋友,只要长时间相处下去, 就需要磨合, 需要容忍, 最忌讳的是计较和比较,更加忌讳的是互相埋怨。
可是只要是人,就有人性, 有人性, 就会计较和比较,会互相埋怨, 因为如果不埋怨对方,那么就等于承认这些问题都是自己的, 那是自我否定。
除非是内心无比强大的人, 才能坦然接受这些否定, 进而获得成长。
这大概就是长大的意义。
午夜梦回时,尤玮从睡意中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露在外面, 她是被冻醒的。
然后她再回过身,看到某个禽兽卷走了三分之二的被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 用力将被子抽走,让那个禽兽光在外面。
顾禽兽很快也醒了,但他不是冷醒的,而是被动静吵醒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整个人挨上来, 连她和被子一起揽进怀里,大腿一夹,将她和被子一起当做抱枕处理。
尤玮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又闭上眼,打算再会周公。
这时,她脑瓜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你刚才说梦话了。”
尤玮安静了一秒,睁开眼,问:“我说了什么?”
顾丞:“你说,‘你这个王八蛋’。”
尤玮一阵沉默。
她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什么了,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恰好顾丞这时问道:“你梦到我了?”
尤玮一怔,进而轻笑出声:“你是在对号入座么,哪有人这么捡骂的?”
顾丞“嗯”了一声说:“捡骂的确很不健康,但是如果我不捡,就等于承认你梦到了别人,还这样骂了他。那么接下来,我就会问,那个人是谁。”
尤玮又是一阵沉默,她拒绝回答这种问题,最主要的是,这问题质问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梦话,还是他胡乱瞎编的,她怎么辩解呢?
谁知,尤玮不说话了,顾丞却提醒道:“还没想起来?”
这下,尤玮明白了,他是彻底睡醒了,所以也不打算让她睡觉了。
她叹了口气,说:“哦,那就当做是你,你这个王八蛋。”
顾丞的问题来的很快:“所以,我在梦里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口不择言,还是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看待我的,所以连做梦都不放过我?”
尤玮:“……”
这个男人,是在故意找茬儿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问:“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想吵架?”
顾丞低声道:“吵架我也吵不赢你,这种没有任何赢面的事,我从来不做。”
尤玮反倒好奇了:“你这么好的口才,为什么知道吵不赢我?”
顾丞:“因为我会让着你。”
尤玮:“……”
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叫“大男子主义”,这就叫。
尤玮:“我不需要你让着我。我把男人领回家,是为了舒缓我正常的生理需求,可不是为了让他大半夜跟我吵架,还反过来说要让着我的。”
回应尤玮的是一声轻笑。
半晌,尤玮明白了,她说:“你是故意开启这个话题的?”
顾丞说:“要不是这样,你很快就困了,可是我不困,看着你睡着,我会心里不平衡,还不如把你彻底吵醒,跟我互动。”
——互动?
尤玮品了品这两个字,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然后问道:“到底是我思想不单纯呢,还是你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那个意思?”
顾丞又是一阵轻笑:“我的确有那个意思,但你也不单纯,所以才能领会。”
缠在她身上的被子被一点点拉开。
尤玮没躲没闪,突然说:“我突然想起我昨晚梦到谁了。”
顾丞有些心不在焉的问:“谁?”
尤玮说:“西门大官人。”
顾丞的动作顿住了,安静了几秒,他才拉开距离,在黑暗中看着尤玮:“你做的是那种梦?”
尤玮笑了:“准确的说,我梦到的是西门庆和李瓶儿。你知道的,我最喜欢那本里的瓶,就是李瓶儿。”
顾丞安静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尤玮是在转移话题,她不想继续后半场。
那好,他就不继续,他们可以纯聊天。
……
于是,顾丞这样说:“我只记得李瓶儿是一个性、欲很强的女人,而西门庆恰好是那种潘驴邓小闲的男人,沉迷于此,还非常欣赏李瓶儿在房里的手段,所以他们才一拍即合。”
尤玮笑道:“我就知道,男人一提到这样的话题,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和‘驴’有关的事。但我喜欢李瓶儿并不是因为这个。”
顾丞说:“我知道。你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尤其是在对待她的前两个男人花子虚和蒋竹山身上,可以说这两个男人的身败名裂,下场凄惨,多半是来自李瓶儿的手笔。”
尤玮:“在那样的社会里,以李瓶儿的出身和经历,她虽然有大把的财富,却没办法凡事亲力亲为,她只能依附于男人,必须要找一个男人当门面,替她做一些事,比如经商。她有头脑,有手段,有生存能力,就算心里在苦闷,也知道如何为自己找出路,而不会自暴自弃。西门庆忘了她,她就找蒋竹山做过度,西门庆回头了,她就知道蒋竹山没用了,就一脚把他踢开。”
顾丞这时插嘴道:“蒋竹山真可怜。”
尤玮道:“蒋竹山没钱没势没能耐没才华,所有东西都是李瓶儿给的,她只是要一个撑得起来的门面,在那方面也能满足她的男人,结果这个男人非但什么都没有,那方面也不行。这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一脚把他踢开,还得反过来问他一句,‘老娘要你干吗使’?”
顾丞冷笑一声:“呵,女人。”
尤玮没理他,接着说:“可是西门庆这些东西都有,李瓶儿对他是真情,自从进了西门大宅,就一改往日心狠手辣的作风,她变得善良,容忍,包容,温柔,对待潘金莲也很不错,由此可见,女人如何对待男人,有一部分是取决于这个男人值不值得。”
小时候,尤玮曾经发誓要成为一个和自己母亲完全不同的女人,因为她不认可陈妙之这竹篮打水的一生。
长大后,尤玮渐渐开始认同陈妙之,也改变了很多看法,渐渐明白陈妙之并不是无用的女人,只是她的手段全都用在了崔圳父亲的身上,那是一团棉花,打上去没用,怪就怪陈妙之没有遇到一个有力的对手。
以及,陈妙之的很多经验和看法,也在潜移默化中融入到尤玮的骨血里。
陈妙之说,要找一个能帮助她的男人,要先问自己是不是值得这样对待的女人,这完全取决于自己怎么做。
差不多的道理,反过来也成立。
她选男人,基本上也取决于那个男人值不值得被选,是只适合作为一个过度,还是适合签订长期契约,如果两个人的关系最终变成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包袱,那么就只能讲良心和感情深厚了,偏偏这两样东西她都没有。
换句话说,就算她是李瓶儿,她遇到了西门庆,西门庆要或不要她,她都能好好的活。
如果西门庆负了她,成为她的敌人,她也会与之为敌。
……
尤玮这样的性格和为人,顾丞一直是知道的,而且很欣赏。
太黏糊,且伤春悲秋,整日将情爱作为枷锁和工具的女人,他消受不起。
只是这一刻,当顾丞听到尤玮这样讲述李瓶儿的故事,并给予赞扬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