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夕阳, 白天与黑夜交织的时候。
莞城是个古都城。
这里的一块砖, 一块瓦, 也许有比你想象之中更加长久的历史。
挽挽最喜欢自己的鞋子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被古遗迹包围的同时,被西洋的舶来货冲击刷新着观念,新与旧,鲜活与传承, 为莞城增添了不一样的魅力。
黄昏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上飘的煮饭的浓烟, 更为这一片红橘色的世界染上了烟火气。
少帅作为莞城权贵无人敢小觑分毫的年轻掌权者, 气场强大不言而喻。
他身上有着常年位居高位的人独有的不容忽视的威严。
这样的威严让人觉得他及其沉稳。
偏偏他实际上年纪很轻, 又有着极其俊美雅致的外表, 和翩翩儒雅的风度。
当权势和优越的外貌集中到同一个男人身上时,他对于女人而言的吸引力无可比拟。
在外面混生活的市井妇人可不会像宴会上的贵族小姐们, 只是隔着扇子或者矜持的面纱悄悄偷看少帅。
霍仿甫一踏进这条巷子里, 喧闹的街上瞬间就安静了。
霍仿是那种在人群中初中到可以吸引别人的目光,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男人。
喧哗声少了很多。
变成了男性小贩的声音盖过了女性小贩的。
无论多大年纪的妇人, 看到霍仿这样的男人时,还是会本能地害羞, 却又时不时娇羞地看着他。
可以遮掩掉自己身上从军的霸气, 霍仿仿佛只是一个出众的贵公子。
尤其这个贵公子走到了一个少女面前, 竟然体贴的抹掉了她嘴边的芝麻。
大庭广众之下, 他把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以牙齿咬掉了芝麻。
尤其是一些适龄未婚女子, 羞红了一张脸,仿佛被这么对待的人是她们本人一样,害羞又神采奕奕地相互交谈。
“苏小姐。”
霍仿身后,十分有礼抱着东西,笑眯眯的是张副官。
张副官对于挽挽,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十分刮目相看。
不说上次救了少帅,就凭这次对于国宝的维护,这份家国情怀的胸襟,连男儿也自叹不如。
如果是这样出色,令人敬重的女子成为少帅夫人的话,少帅所有的下属都会非常高兴的。
少帅这样的男人,如果只是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只知道维护自己地位的女人在一起,从张副官的角度看,是委屈了少帅。
“这是您这次大功的奖励,您看是不是”
张副官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每个人都抱着用彩色纸包起来的盒子。
这个年代隆重的礼物都是这个样子的。
财来不拒,是挽挽的人生信条。
这么多奖励,和她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样。
很好。
挽挽害羞了短短一会儿,就被张副官把注意力给吸引走了。
“我带你们”
挽挽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啦,不用表扬的啦”之类的,几位坦然地接受。
对挽挽很佩服的军中将士们看来,挽挽真是个直接不做作的女孩儿。
其实这家伙就是纯粹的贪财而已
“挽挽。”
挽挽刚转身,手挽被滚烫的大掌拉住了。
少女纤细白嫩的手腕在男人的大手里,小得可怜。
挽挽的皮肤很嫩,稍重一点就会留下红痕。
霍仿握的时候非常注意,顺带用了一点巧劲把她忘自己身边拉。
少帅真是伪装得越来越温柔了。
谁让挽挽这家伙吃软不吃硬呢。
霍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稍稍强硬一点她就出幺蛾子。
“挽挽,你刚才是在看这里的东西吗要不要给你买”
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语调很慢,好像在哄小孩儿一样。
挽挽一看那些滋滋乱叫的五花烤肉,“买。”
霍仿买东西,自然不可能问挽挽要买多少。
一出手,这个小摊子上所有的肉肉全部现做了带走。
哪个年代都是有吃货的。
只不过没有专属名词而已。
大家羡慕地看着为少女承包了一整个烤肉摊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我要嫁给这个男人”
等烤肉期间,霍仿慢慢不着痕迹地靠近挽挽。
问她每一种肉怎么做才好吃。
挽挽对于肉肉如数家珍,等她回过神来,霍仿在无数肉给自己鼓掌的时候已经贴到了挽挽的身后,和她挨在一起。
张副官不由自主笑了。
男人看男人的企图心,最一目了然了。
挽挽几乎算一半身子在霍仿的怀里,尤其是霍仿付钱的时候,直接擦着挽挽的手臂伸出去的。
男人的脸还靠得极接近,柔声问“这些够了吗挽挽”
挽挽有点脸红,无声地点点头。
少女略带娇羞,自己又完全不想承认,眼睛滴溜溜转的样子,惹得男人心中一阵波澜,想把她揽在怀中抵着额头好好亲热一番,一解心中压抑已久的相思之苦。
“那我们回去了”
挽挽还是点点头。
小恶魔不仅在睡着的时候是小天使,害羞的时候也是,尤其招人喜欢。
霍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之后,小巷子里炸锅了。
“我就说嘛,那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那是她未婚夫还是情人哪,这男人也太俊了吧”
“你们懂什么,肯定是夫妻,大户人家的情趣,一个追一个跑。”
最后一个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但莫名地似乎有点符合挽挽和霍仿的实际情况
挽挽肯定是没有听见这话了,否则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会直接恼羞成怒了。
挽挽家很小,平时不觉得,现在这么多人一进屋子之后,显得尤为窄小。
于是除了霍仿,所有人放下东西后站在门外。
门被关上了,整个空间就剩下了霍仿和挽挽。
挽挽面对如此和颜悦色,心平气和的霍仿反而显得有点心虚。
要是霍仿怒气冲冲地质问,这家伙反而会你凶我要比你更凶。
但现在
“挽挽不打开来看看吗都是我亲自为你挑的。”
霍仿没说假话。
挽挽离开的这些日子,霍仿公务上出了一些事情,变得尤为繁忙,空余的时间一边忍着被挽挽逃离的怒火中烧,一边尽心尽力地为挽挽挑礼物。
这些东西都是打着表彰挽挽义举名号,实际上都是霍仿送过来的。
真正的表彰只有一张证书和一枚写着“民之勇者”的镀银奖牌。
与抠抠嗖嗖的奖牌画风完全不一样的是那些“奖品”。
挽挽随便拆了一个小盒子,是一条钻石项链。
挽挽
不要怪她没见过世面,上辈子也就电视里见过这么大的钻石。
真正握在手里的感觉是如此的
富有而快乐
挽挽我就是个废物,让金钱腐蚀我的灵魂吧。
霍仿眼中露出暖融融的笑意。
“我帮你好不好”
霍仿问着好不好,但却直接起身,拉起挽挽的手把她带到镜子边。
对这家里的摆设熟悉的好像根本不是第一次来一样。
挽挽心思没那么细腻,没有注意到。
“我可以自己戴。”
“挽挽你忘了你不会戴项链,这么贵的东西砸了就坏了。”
霍仿言语里总是给挽挽挖坑,将她朝着他意愿的方向引导。
金刚石一摔就坏那就是假的了。
安静窄小的民居小屋里,挽挽被霍仿带上了那条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钻石项链。
这是霍仿和外国某个王室竞价,最后以更高的价格拍得的。
霍仿对于挽挽,比挽挽认知到的,浅浅的那一层,要深得多。
镜子里的少女乖乖的,被男人点缀着最昂贵的宝石,柔弱得仿佛是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算了这个比喻不恰当,没有那么凶残的金丝雀
“挽挽很好看。”
男人在挽挽耳边轻轻地说。
手不由自主虚虚地揽着少女。
少女的脸色艳若朝霞,的确是很好看。
两人最终回到桌面上。
挽挽想道歉,自己不告而别,她这么讲究的一个人,这件事情的确是做得不太地道。
“对不起。”
挽挽
霍仿抢先道歉了。
“对不起挽挽,我不知道你对于搬到我院子里来的事情这么抗拒。
贸然提出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
男人的声音里流露着淡淡的自责。
挽挽更加坐立不安了。
其实还是那个春梦的问题。
前世的时候,挽挽差不多是苏老爹和苏老妈近四十岁的时候得的女儿,算半个老来女。
她爹妈从小给她灌输的概念就是要门当户对,门第太高的人家,将来感情耗尽了之后,要打趴你就是摁一个手指头的事情。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要保护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霍仿的家世门第都不是高不高的问题了,是已经高到顶了。
所以按照挽挽以往的观念里,他都完全不在考量范围内的。
说白了挽挽认为是不安全的。
可她却又控制不住地
色眯眯的
说来实在令人惭愧。
“挽挽你能原谅我吗”
霍仿适时地给了挽挽会心一击。
这么强大的男人在少女面前示弱,甚至在隐晦地求她回去。
挽挽压根就认为是自己的错,所以根本不存在原谅不原谅霍仿的问题。
挽挽的画风,实在不适合走心。
“说起来,活佛绣像呢”
霍仿掩住自己的心思,“已经换地方保存了,藿香山已经不再安全了。”
“少帅,谢你那天跳下去。”
挽挽的声音很轻,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
表达感激,实在是一件令人羞涩的事情,尤其是挽挽这么画风清奇的家伙。
“不客气。如果换作是挽挽,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挽挽思考了一下。
很难说
傍晚的时候,霍仿带着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霍仿被一群人气势汹汹的人拦住了。
是一群鼓起勇气的大娘们。
中间大妈的战斗力永远都是这么强。
“请问,少爷您是那姑娘的情人吗”
为首的肥嘟嘟的大妈问。
问完了,大妈们兴奋地互相看。
“少爷”似乎很惊讶于这个答案,但还是矜持地摇摇头,“不是。”
“那你就是她相公了”
“少爷”忽然笑了,低头不语,闪瞎了大妈们的眼睛后,被身后的黑衣男人们簇拥着离开了。
低头笑等于默认。
到第二天,已经传出来挽挽是大户人家闹情绪跑出来的贵族少夫人,人家亲肤婿都来过了。
十八出缠绵悱恻你追我跑的爱情故事在大娘们丰富的想象力中诞生了。
版本越传越夸张。
挽挽顶着黑眼圈出门,被一群大娘围在了角落。
大娘们特别会看图写作文。
“看这小脸,昨天晚上没睡好吧是不是想相公想的”
“跟你大娘说说没事,你大娘都是过来人。”
“谁掏心窝子的,可不能仗着你相公有耐心就胡来,这么好看的相公,多少小妖精巴巴地等着把你挤掉好自己上位呢”
挽挽一句插不上话,她眯起眼睛。
她们说的相公,指的是少帅
脸皮再厚的人都经不住中间大妈们眼神、语言、手势、肢体的全方位攻击。
挽挽黑着眼眶红着脸逃走了。
她们再说下去,该教她怎么迅速怀上霍仿的孩子了
挽挽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收礼物的时候很开心,少帅他们人一走之后,问题就来了。
盒子里都是像那个钻石项链一样价值连城的东西。
这么一个老旧的房子,桌子上随便地摆着这么一笔巨额财产,挽挽的心悬得根本放不下来。
原本看自己的小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现在
门为什么不是防盗门
窗户那边为什么看着能爬上来
阳台上的门怎么是轻轻一敲就碎掉的玻璃
挽挽有一种错觉。
霍仿是故意的。
她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少帅还是个不错的老实人。
但
霍仿就是故意的。
怀揣着这么一笔巨额财产,挽挽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苏姑娘。”
挽挽吓了一跳,“干嘛”
毫不温柔的口气。
是一个挑夫打扮的年轻壮小伙,满身腱子肉,他摘下草帽,一张毫无记忆特点的脸出现在挽挽面前。
小伙局促地想挡住自己坏掉了的鞋子。
“苏姑娘,我是住在里楼下的邻居。”
挽挽依旧很戒备,“哦,你好。”
“苏姑娘,大家都在传那天那个男的是你的丈夫是这样吗”
小伙局促地低下头。
挽挽平时没那么戒备,但现在不同,“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如果你已经嫁人了”
“我没结婚。但是我不喜欢你。”
挽挽直接拒绝。
挽挽一直觉得自己穿的很低调,但实际上她随意的穿着打扮在这里的人看来已经是很富贵的了。
挽挽的出现,甚至成了这里一些小伙的目标。
认为娶到挽挽不仅可以改善生活,还能少奋斗二十年。
岂止是少奋斗二十年,少帅能直接让人略过这辈子,直接快进到下一辈子去。
挑夫壮小伙一听见那不是挽挽的丈夫,更加认定那是和挽挽一个阶层的追求者。
当即开心得道,“苏姑娘,谢谢你”
挽挽遇到的一众大妈之中,有一个大妈特别善解人意,不认为霍仿是挽挽的相公。
然后挽挽发现那个大妈是那个挑夫的妈。
挑夫是她第五个儿子,他们全家都住在和挽挽家一样大的楼下。
挽挽是如何发现的,因为他们来提亲,并且被少帅撞见了。
吃过晚饭,挽挽怨念地守着自己的财宝。
她觉得自己就是条龙。
守财龙。
外面忽然热闹起来。
挽挽的门被叩响了,“挽挽姑娘挽挽姑娘开门呐”
“谁呀”
挽挽问。
外面一大堆人笑开了。
挽挽这暴脾气,有什么好笑的。
她一开门,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准确来说一片红。
红衣服红木头等等
“挽挽姑娘,你有喜事啦”
“你们干嘛”
“提亲啊。”
那个“善解人意”的大妈见缝插针,见挽挽想关门,立刻冲上来握住了挽挽的手,满脸笑容地把她了出来。
“你看看,这么精神的小伙儿,是我儿子,给他提亲,你给大妈当儿媳妇儿好不好大妈像疼女儿一样疼你。”
“不好。我不要。”
挽挽推开她,要回家,门被这大妈挡着。
“挽挽姑娘,不是大妈自夸,你看看咱们这一片,还有这么精神的小伙儿吗
我儿子不仅长得好,还勤快,每天上南城那边的码头背麻袋,从来不闲在家里他们码头上就数他最能干。
你嫁给他呀,绝对会好好疼你的。
这可是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婚事。
姑娘别害羞,大妈给你做主了。”
那个大妈看似和蔼,实际上打着看挽挽是一个单身姑娘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
他们一家早就商量过了。
挽挽必定是受主人家宠爱的丫鬟而不是小姐,现在没办法出来了,身上一定很有财产。
正好他们家人多,娶了挽挽之后可以把她的房子分来住。
如意算盘打得溜溜的。
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皮鞋脚步声。
挽挽这个人,别人想对她来硬的,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家伙的嘴炮一般不开,留给关键时候。
“是,我也觉得令公子一表人材。除了一个缺点之外,简直完美。”
少女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好欺负。
壮小伙大约还是真的有些喜欢挽挽的,脸红,“挽挽,我会对你好的,结婚以后你不用工作,就在家里伺候我就行。”
大妈很满意,于是嘴贱地问,“我儿子啥缺点哪”
“穷。”
少女软软的嗓音一出,这帮人原本得意的氛围僵持住了。
你不是骄傲吗你不是能干又勤快吗那就打碎你的骄傲
那些木头啊花生枣子呀的估计是聘礼。
挽挽拿起一个涂着红漆的木饭桶,放着这些人的面,笑意盈盈地摆成了两半,扔在地上。
“给我提亲,也不知道拿好木头来,这是什么”
挽挽看着瞪大眼睛的大妈,笑着看着她抬高腿直接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