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福跟着项凛出得营帐来,见得郇如,一老一中,一个感慨万千一个皱眉不悦。
“呵竖子愚蠢”一听郇如问起这个,俞大逑顿时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出来干嘛的了,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对着郇如破口大骂道,“你单知道要借道柯尔腾人的地方给彭台送火器去,你怎不想想,若这条路行得通,彭台会被困到现在还没有援军过去么相反,若是连援军都过不去,你怎可保证,我们的火器,就能好好地送到彭台,而不会落到柯尔腾人的手里了”
“因为援军是军,援军援的是人,我们一小队过去,助的却是火器,”郇如沉稳对答,丝毫不乱,“援军浩浩荡荡,少则无谓送死,多则借道必不可想,彭台被困,援军难至,我们送火器过去,却又是另当别论的另一件事了。再如何,做最坏的打算,我们若当真受制于柯尔腾人,也可以同归于尽、一了百了,誓死不让火器落入贼子之手。”
“竖子好大的口气,”俞大逑冷笑道,“我火器营精心培育多年的好苗子,到你嘴里,就随便轻飘飘的一句同归于尽真是彭台人的命是命,我们火器营的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俞前辈当真觉得,彭台需援,需要的仅仅只是去救那里面的未死的无辜百姓么”郇如猛地抬起头,紧紧地逼视着俞大逑,寒声问道。
俞大逑一时哑然。
“前辈当与我一般,大家都明白的,”郇如昂起头,一字一顿道,“彭台傅怀信的不降,他挺着的,是大庄的脊梁”
“若彭台投了,有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郇如冷冷道,“俞大人,火器营的士兵的命自然是命,彭台士兵的命是命,彭台无辜百姓的命是命,被彭台护在身后的几座城人的命也是命,我们每个人的命都是命在生死面前,大家谁都一样,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您想用牺牲少数来拯救更多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说你是错的。可您也该想想,若是这大庄的脊梁垮了,若彭台跪了,你所谓牺牲的少数,真的只是彭台的那几千人么”
俞大逑一时哑然,沉默半晌,不冷不热道:“小子,老夫承认,你所说的,确实很慷慨激昂,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容不得太多情意绵绵的彭台在死人,内方也在死人,被彭台护着的三个城都每天每天也在死人,确切地说,战事一起,被呼和韩的兵打着的徐北七城,哪个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哪个不是都急需支援哪个不可怜哪个就活该被我们放弃舍弃了”
“但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是冷酷的,因为你的敌人不会跟你讲感情、讲大义放弃彭台,不是因为我们冷漠吝于出手,热衷袖手旁观、明哲保身,而是基于彭台如今三面被围、一面临异族的地势与当前已经被呼和韩嫡系集中攻打三天的情况下,我们判断出其已经没有多少被解救支援的价值。”
“我们保重的是自己吗如果可以,现在南乌任何一个将军,都自己过去想换了那孩子下来,彭台傅怀信若战死,将会是我们整个大庄的损失,那个孩子才十六七岁,他还有无限的可能,我们谁不为他可惜可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我们保重的,是手下的兵,是基于当下现状,可以去救得了更多人的手下的兵”
“所以俞前辈,我并没有要求您派大批援军过去进行无谓的正面消耗性救援,我只是想要一批,一小队精兵,一小队能把火器送过去的人。”郇如仰起脸,泪水不知不觉花了整张脸,彭台突然遇袭,傅怀信被困,郇如在冀北,与洛阳相隔甚远无法及时沟通,也比他们更能直面这次局势的紧张与压抑,她今日来,也是深思熟虑、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做了豁出一切的准备的,被俞大逑如此生硬冷漠地拒绝后,心态不知不觉也有些崩溃,只颤声问道,“那火器再重要,再有用,难道能比彭台被困的那么多条人命更有价值么”
“为什么,你就算不想救他们了,可却连个自救的机会都不吝啬于再给他们么”
俞大逑哑然失语。
“如儿,”郇叔越叹了口气,给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带郇如出去,“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对不起,我失态了。”郇如低下头,仓促地抹了把眼泪,平静到木然地抬起脸,最后道,“我确实,确实不太清楚那批火器有多重要,如果俞统领真的觉得我的提议很强人所难的话,那么,事实来论,确实也该算是我无理取闹了,但,其实,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说一个事儿。”
郇如别过脸,难受得语无伦次道:“如果需要变装易容借道柯尔腾,我,我会柯尔腾、青吉台和瓦赖人的语言,我可以一起过去,作为一个向导,或者别的任何什么。”
郇叔越愕然失语。
连俞大逑都一时有些被震住了。
“郇姑娘,”倒是跟在项凛身后的张满福将军皱了皱眉,不悦道,“或许,我们会派人过去,也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考虑的事情。回去吧,安心等消息,要相信朝廷,相信洛阳,相信我们的军队,最起码,你得相信你父亲吧。”
“如果张将军拒绝我的理由是我的身手不足会拖后腿,或者大人们可以找到更合适精通胡人语言的向导,我可以接受,”郇如咬了咬唇,梗着脖子道,“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我,我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现在我是在南乌,大家可以告诉我,我是一个姑娘,我不需要操心这些,我回去安安静静地等消息,但如果我今天是在彭台呢”郇如轻笑了一声,笑里带泪,尽量平静道,“彭台被困到今天,那里的老弱妇孺,还能在城里安安心心地等着消息么”
“将军,女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小的,没有你们保护的时候,我们还不是要站起来来自己挺着扛着,现在安安心心地在后面等消息,以后也安安心心地在后面等消息,等到被放弃了的那一天,你们还给我们安安心心等消息的选择么”
“抱歉,但是,我不是在指责什么,我也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郇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也可以的,我可以试一试,我想试一试。”
“将军,女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小的,大家都是人,不是生为一个姑娘家,就一辈子只能躲在后面哭哭啼啼地等着人来救命的,那是猫,是宠物,不是人,”郇如平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张满福脸上挪开,对准俞大逑,最后道,“俞前辈,无论如何,我请求您,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您能同意给彭台最后的火器支援。”
“如果成行的话,我也愿意为此尽我个人的绵薄之力,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朋友在那里,我想救他,还是因为,我想为这个国家,这个朝廷,这大庄的万里河山,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南乌现在分歧三派。
俞:不主张送火器的,救啥救,放弃了都放弃了,再送过去也是浪费资源。
张:人可以不派,东西你至少照送啊,本来按规矩也该有彭台一份的,万一送过去就有转机了呢
郇爹:和稀泥。
张是项凛嫡系,项凛肯定想救亲徒弟大头,但是他那个位子,太高了有些话反而不好直说,而且论官位项凛最大,但火器营并不归他管辖,所以,就吵起来。
简单来说,如姐的诉求和俞属于“和而不同”俞很震惊于这妹子的想法,虽然在送不送的问题上两人不一边,如和张是“同而不和”张觉得郇如过来闹这一场就是瞎捣乱,男人说话你一个小姑娘干啥呢,哪凉快哪歇着去,没的在这里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当然,诚如上上章彭台那个小兵的话“援军要来早来了,”所以,彭台被放弃鸟,在这一点上,三方是有共识的,虽然项爷爷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