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脸上, 顺着滴落下去, 又砸在了月光雀的头顶,它甩甩脑袋,白羽又是干干净净一层不染。
都是为了活命, 凭本事争输赢,杀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东西,陈溺下得了这个手, 不论对方是人是鬼。
在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这人。
那狼人还留着一口气, 生命力果然异于常人, 他的后脑勺多了一处浅浅的凹陷, 隔着厚厚一层皮毛也能看得到,腥热的血液似穿了线的红珠子滴流在地面。
陈溺有意凑近,暴露破绽。
屹立在鞋尖上的雀鸟昂起头鸣啼, 叫声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那狼头人身的怪物倏尔抬起头, 因骨骼与五官不协调而异样诡异的正脸映入眼帘。
见他仍旧没有动作,陈溺眯起双眼,稍稍弯下腰身:“告诉你一个秘密,杀了我,你们就赢了, 不试试吗”他有意激怒这只狼人,轻佻笑道:“还要继续忍受自己现在这副恶心的样子吗好邻居。”
那狼人头顶上立起的双耳抖动两下,它蓄尽力气,抬起上臂朝陈溺抓去。
陈溺直起身向后退一步, 野兽锋利的前爪在他的喉咙乃至左肩处划出四道由浅至深的口子,外套与上衣也被挠下了一块布料,弯钩状的指甲勾陷在陈溺的肩头。
月光雀粗粝的啼叫同时响起。
陈溺抬手捂住喉咙,倒吸一口冷气,不尽满意道:“成了狼人,也才这点儿能耐”
他皱起眉头,还有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鸟类高频率拍打翅膀的响动从由传来,被翻搅起的气流形成一道风。
瞬息之间,月牙弧度的银辉在陈溺的眼前一闪即逝,抬头只见上一秒还蹲在他鞋尖上的白雀煽动着翅膀悬于上方,几滴血珠子散落在陈溺周身。
狼人彻底没有了生息,两条前臂垂在笼内,耷拉在门槛上的脑袋上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那空洞由下颚穿透至头顶,令它连半声嚎叫也没发出就断了气。
陈溺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推开鸟笼门的下半部分。
挂在门上的尸体闷声倒地,即使是死后它也没有恢复人类本该有的样貌,狰狞的狼首有朝前凸出的长嘴,呲着一口獠牙。
白雀甩干净了带着土腥味的血液,缓动翅膀欲落在陈溺的肩头,却被他扬手拍到了一旁。
它绕着陈溺周身飞了一圈,连连几声鸣啼竟让陈溺从中听出了愤怒。
托拜厄斯姗姗来迟,将客厅里的场面收入眼中,他步伐平稳的走到陈溺身边:“主人是否需要包扎一下伤口”
陈溺:“过会儿再说。”他蹲下身去,抓起狼人的一条前臂,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的爪子活动我需要再制造一处伤口。”
他放下捂在喉咙处的那只手,失去了血色的面孔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月光雀落在电视屏幕上,两道视线死死的盯着托拜厄斯。
托拜厄斯道:“恕我多嘴,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陈溺面不改色道:“在受伤和活命两者之间,我选后者,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活下去。”
托拜厄斯俯首:“我明白了。”
陈溺:“这里不会致命,让外人瞧起来又会显得足够严重。”他一手抓着两人的爪,一手摁在自己的腹侧。
托拜厄斯走近,月光雀猛地一下子迎着他的脸冲去,又在锋利的喙顶距离管家的脸一纸之隔时停下,嘶哑的鸟鸣较之前更加的低沉了。
他摘下其中一只手套,直直蹲下身,一手附在了狼人的尸体上:“既然这是庄园主人的意思,我也只有遵循。”
月光雀落到管家的头顶一阵乱踩,勾爪一薅,硬生生拔下来一撮头发。
尸身出现了石化现象,自管家触碰到的那一块由外扩散开来,顷刻间由肉身沦为了一塑雕像。
托拜厄斯起身,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惋惜道:“没有这个洞就更完美了。”
白塑雕像随着他一同起身,在管家的操作下向陈溺袭去。
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目,钝痛即生,由腹部蔓延至全身。
在管家操纵之下的狼人雕像出手利落,睁开眼时,他的腹间已经多了一处看似可怖的伤口。
月光雀气得连连叨掉了管家几口头发,在他头上一本乱踩,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转眼间成了鸡窝。
“请让我送您回房间。”托拜厄斯上前一步,欲去搀扶身形摇摇欲晃的陈溺。
陈溺扶开他的手:“把鸟笼里的血迹清理干净,还有这具尸体。”
白雀顺势跳落在他的手背上,陈溺没有力气驱赶它,他面色发白,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委身扶着茶几跌坐在地,声音清浅:“就当你今晚没有出现过。”
管家得命,把鸟笼里外打扫干净后,赶着白石雕像朝楼上走去。
伸手两处不会要了他的命,只是体内血液的流失使得他开始头晕,体温渐低,最终意识归于模糊。
伤口隐隐作痛,血液冷却后附着在衣物上过分的黏腻,只让人觉得又湿又冷,十分难受。
但这些感觉在中途就被暖洋洋的气息给驱散了,一只手覆在了他的伤处,报复似地摁压在上。
虚实梦醒之间,袭来的疼痛令他身体短暂的抽搐了一小下,他蜷起身体。
盖在腰腹处的手仍未拿开,却失了力道。
陈溺痛觉也随之麻痹,感官集中于那道断断续续的贴着他的耳畔与侧脸灌入颈间的温热清浅的气流,舒缓的频率温柔地将他带入睡梦之中。
有人受了伤还能睡得香甜,有人却在被梦魇拖拽坠入深渊无法脱身。
修哉已经有许久没有再梦到过小时的那个家,从八音盒中传出轻盈悦耳的音律贯彻了整个梦境,他睡不好,也醒不来。
陈溺于嘈杂之中苏醒,身下不再是坚硬冰凉的地板,身上盖着柔软干燥的绒被,那被子十分的轻,不会压到他的伤口,又足够保暖。
他缓睁开双目,程几何那一张蠢脸第一时间凑到他的视野之中。
“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她尤为激动,欣喜的拔高了音调。
她离得并不近,生怕会无意间压到陈溺的伤口。
坐在小椅子上的晴晴一嗓子嚎了出来,哭着扑过去。
程几何眼疾手快的捞住了晴晴:“别别别,扑上去你家溺溺得再多躺三天。”
陈溺手肘撑在床面上,支着上半身坐起来。
程几何想制止他,却又不敢碰他,举着手在旁边干着急:“你别动啊,你别动,躺着躺着。”
屋里其他人也围上前来,床两边被堵得严严实实。
陈溺垂下头看了眼肩膀至腹部裹着的白色绷带,依稀能嗅到清清淡淡的药味。
杨贤:“我们发现你之后,喊来了管家,是他给你清洗和包扎的,反正他不是人,你也甭觉得别扭。”
陈溺喉咙干涩得像是黏在了一起,张了张口想说话,却没吐出一个字音。
他朝站在房门旁的托拜厄斯看去,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托拜厄斯不着痕迹的移开,晃了晃头,又别过看向不远处的金鸟笼,稍稍抬起了下巴。
陈溺无法从他的动作里看出托拜厄斯想表达什么,他干着嗓子,嗓音沙哑道:“倒水。”
“哦,哦。”程几何紧张得不行,手慌脚乱的去拿杯子。
托拜厄斯走上前,取走了她刚刚端起的茶壶:“我来。”
等他咽下水后,夏初宇急切地问道:“昨晚是有狼人来了吗那狼人呢不是说呆在这里就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陈溺呛到一口水,接连咳嗽。
修哉:“你先别急,第一个晚上有疏忽也是难免的。”他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眼下透着青黑。
苏潋童嘟哝道:“轮得到你来说嘛,就属你最可疑。”
谷阿羽道:“管家昨夜没有发现有人闯进来吗”
托拜厄斯垂下头去:“一时疏忽,今后我会命人轮番在庄园内巡游。”
楼新月与沈越一反常态的安静,始终垂着头站在床边,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方才的咳嗽牵扯到了他的伤处,陈溺眉头微皱,抿着嘴,手隔着被子压在了腹部,又抬手摸了摸缠在脖子上的绷带。
程几何:“不舒服吗”
陈溺不答反问:“为什么说修哉最可疑”他的目光落在苏潋童身上。
回答他的人是郝梵,在苏潋童开口前先一步说道:“看他的面色和黑眼圈,分明就是昨晚没怎么睡觉。”
他振振有词的说:“他说陪你一起喝酒睡得晚了,又没睡好,你遇袭的时候他该是刚躺下不久,昨晚睡得浅的都被外面的响动惊醒了,就他一个到早上才从房间里出来。”
程几何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睡觉沉,还是他们来敲门,我才醒的。”
杨贤附和点头。
苏潋童道:“谷阿羽是第一个发现你倒在客厅的人,我其实听到响动的时候就醒了……”她嗫嚅着说:“就是害怕,过了四点才敢出去。”
夏初宇:“袭击你的那个狼人呢”
陈溺摇头:“它逃走了,我有一个反伤道具,会让攻击我的人身上出现相同的伤口,至于逃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
他顺口一提:“昨晚我心情不大好,叫了修哉下来喝酒,我们两个都喝了不少,醉宿的人睡不好又难叫醒,很正常。”
修哉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醒得快,再晚上一天我可能要被投票处刑了。”
陈溺:“今天的投票呢”
杨贤摸着后脑勺道:“好险,要不是昨晚有狼来刀你,我们今天估计真得拿个no.1。”
陈溺:“电脑拿来给我看看。”
程几何不赞同道:“你好好躺着吧,饭还没吃呢就要上网。”她转过头,对管家道:“给他支个床上小餐桌,笔记本容易压到伤口。”
修哉略为自疚:“昨晚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客厅。”
陈溺道:“闲着没事也别全在这围着我。”
托拜厄斯拉开房门,侧身等着他们出去。
程几何抱起晴晴:“那我们先去吃午饭,你好好休息。”
房里的人留下一两句关切的话后陆续离开,连鸡崽也被杨贤揪了出去,说它是话唠,留在这里吵人清净。
陈溺得了喘口气的空隙,他坐到床边,扶着床沿站起身。
金笼子里那只看不见的雀鸟这两日极其呱噪,格外爱叫,陈溺一站起来,就被从笼中发出的那阵刺耳的叫声给惊得又坐了回去。
明明先前安静的如同不存在,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陈溺想了想,他没养过其他的鸟,按照养鹦鹉的经验来看,鸡崽在碗里没粮的时候会比平时吵闹。</p>
可先前这只鸟一只住在那个小得不行的鸟笼里,没有没有水碗也没有食盒,根本是一只自发热永动鸡,应当不会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