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清和的心思,昨夜一处饮酒,两人抱头痛哭,各为自己的懦弱和难处。
丰钰点了点头“表弟待我的好,我都记着。”
两人各自说着只有彼此才听得懂的话,就在漫漫轻雪中郑重的作别。
那雪下了一夜,屋顶深翠的碧瓦似铺就了一层鹅绒,树上挂了霜花,用手碰一碰枝头,便洒下无数的银尘。
丰钰在宫里最怕的就是冬天。
井水冰凉刺骨,将手指泡进去,寒凉刺痛,没一会儿就红肿发胀没了知觉。
冻疮年年复发,便是后来做了长宁轩的掌事姑姑不用再做粗活了也不见好。多少冻疮膏涂上去,全没见效。今年指节处仍微微发热犯痒,有些难受,连针线都做不得,早早抱了手炉窝在小炉边上烤火。
屋子里温暖如春。窗下烘着炭道,一来是为温养那些娇贵的花儿,二来便是为着丰钰的畏寒。
她还记得天隆十九年的那场大雪,积雪压垮了锦绣斋的横梁,有个小宫人在里头扫洒,抬出来时,满身的血,将莹白的雪地滴洒了骇人的痕迹。
群臣纷纷上谏,无奈之下,年轻的皇上下了罪己诏,历数自己三十一条罪状,设香案于天恩殿,求上苍不要迁怒于百姓,降灾人间。
那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和另一个姐妹一块儿负责刷洗天恩殿的祭台,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她跪在上面,一遍遍将抹布投入结了冰碴的水里,手早就僵硬麻木掉了,却不敢不使力
那时候真苦,夜里哭着回忆家里的高床软枕,想念厨房炖的那些热汤热饭。
每到冬天,都像是场噩梦。以致后来在长宁轩做事时,镇日守着贵人屋里的炭盆,总是高度紧张着,生怕炭火熄了,那一室的香暖就不再有。
贵人也是苦日子里过来的,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她尽心尽力的服侍,贵人也竭尽所能的待她好。
如今她回到家里,虽日子并不如意,到底比那时强了些许。
贵人尚还要在宫里苦熬完下半生,不知宫中新提上的那批人可服侍的好么
沉沉想着心事,小环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姑娘,侯爷又送了东西过来,太太叫您去呢。”
丰钰怔了下,暗暗有些着恼。
安锦南究竟是想做什么
前儿文心过来,将如今市面上听来的流言说给她听,据说话本子都有了,虽没点名道姓的说及两人的姓名,可那什么小宫女,莽侯爷,盛城拢共有几个这样身份的人
丰钰下地穿了鞋,无奈放下手里捧着的手炉,略装饰一番去了上院。
远远就闻说笑声。丰太太极给面子,每回都亲自招待那任妈妈,明里暗里夸些丰钰的好,顺带打探一二侯爷的心思。
如今传出了那些闲话,按理,是该过了明路给个说法了。
便是不求娶,纳进门也该提前招呼一声。
没道理蹉跎人家姑娘,污人家闺誉,安锦南再势大,这点规矩道理不会不懂。
丰大太太说话的语气极亲昵,不再是客客气气的寒暄,在丰家众人心里,大抵可当嘉毅侯是半个自家人了
小丫头撩了帘子,丰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炕上摆了一排的皮料子,紫貂皮,白狐裘,雀羽氅
又有几样精巧的,兔毛滚边的袖笼子,耳罩,抹额,昭君兜
任妈妈抿嘴笑道“都是人家进献给侯爷的,侯爷素来不畏寒,家里留了几样给姑娘们,其余的都叫送来给丰姑娘。中有几个白狐毛的,是侯爷亲自猎的,见毛色尚佳,望姑娘莫嫌弃。”
丰大太太笑道“怎会嫌弃东西还在其次,难得的是侯爷有心,处处想着我们钰儿”
丰钰沉了面容,朝任妈妈施了半礼,“还请妈妈回去转告侯爷,这些东西,并上回的补品药材,我不能收。”
她顿了顿,瞥了丰大太太一眼,没给她机会插嘴,“上回受了些许轻伤,养两日便没大碍了。侯爷不曾欠我什么,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深受这些好处”
任妈妈为难道“姑娘,侯爷只命老奴来送礼,可没吩咐老奴将东西收回去。”
她站起身来,朝丰钰躬身伏下身去,哀求道“求姑娘莫为难老奴。老奴若如此回了侯爷,侯爷不知要如何失望,老奴一家老小都在侯爷,盼姑娘体谅一二”
是说,连代为转告一句拒绝的话都不敢。
安锦南做了些什么,把下人吓成这样
丰钰扶了扶额,“任妈妈,您快请起。”
她暗叹一声,“也罢,这事,我自己与侯爷说吧。”
丰钰正式下了拜帖,邀安锦南和安潇潇于明日天香楼二楼会面。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