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 总算把卢南樵掰回来。
累得甘露舌根都僵了,一扎汽水也喝完了,发誓以后再也不提“港城”这个倒霉词。
一顿午饭, 尬吃一个半小时。
卢南樵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不动筷子了, 还赖在座位上不肯挪窝。
甘露催了又催,眼看就一点了, 他才懒洋洋起身。
一起出了餐厅, 天空乌云翻滚, 酝酿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甘露心里莫名压抑, 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闷闷回到11号院,才刚进大门,豆大的雨滴劈头砸落, 暴雨滂沱, 闷雷滚滚, 天地之威震慑心神。
从大院门口到甘露的房间,就那么短短一小段路程, 硬是把她和卢南樵都淋成落汤鸡。
反正已经湿透, 甘露索性不跑了,雨中漫步,享受暴雨浇头的酸爽。
卢南樵无奈,扔下手里的芭蕉叶子,陪着她一起疯。
酷暑天热,甘露房间里的窗户都大敞着, 雨水滂沱倒卷,狂风吹得满室狼藉,转眼就在地上积了一大滩水。
卢南樵帮忙收拾归整,甘露去卫生间冲澡,换干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倏然暗沉,才刚过正午,看起来就像傍晚。
甘露长吁一口气,坐在窗前剥荔枝吃。
卢南樵也去洗了澡,换了睡袍,神清气爽地靠在她身边,张着嘴等投喂,还不忘考校她:
“甘露同学,《帮扶队员守则》第二条第一则,内容还记得吗”
甘露当然记得,不拿资狗一针一线嘛,从物质源头扼杀队员被拉下水的可能。
她是有存折傍身的人,才不会贪旁人的小恩小惠。
卢南樵问她这话,几个意思
“是不是纪连长又给你胡说八道了他这人运动脑,狗鼻子,说出来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纪连长说了什么,先搁在一边,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人家资狗一招手,你就颠颠跟上去,想白吃人家的东西。”
甘露心虚:“我也买东西给他吃了呀,有来有往,不算违反规定吧”
“是嘛,那你说说看,都给他买了什么好吃的”
甘露急于撇清,挑拣着把最近的事说了一遍,重点说李四奎隐瞒老婆的死,变着法子来诓养子的钱。
“程维扬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他的养母,我怕他知道真相以后受不了,暂时先瞒着他。”
卢南樵哂笑:“傻丫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
程维扬困在11号院,事事不自由,想去一趟几百米外的商店,都会有岗哨全程陪同,不许乱说乱动。
甘露是唯一对他友善的帮扶队员,也是他唯一的消息渠道,只要她不说,他打哪儿知道崔倩莉的死讯
李四奎
这老东西还指望扯着老婆的幌子诓钱,不可能泄露秘密,那天被她惊走以后,又被厂宣队的人吓唬一顿,再没敢来过11号院。
甘露想不透哪儿出了纰漏,问卢南樵:
“你怎么就断定,他已经知道了”
“傻丫头,你有事瞒着他,他也有事瞒着你,崔倩莉是他的养母,为了能把他养大,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母子感情那么深,居然半年多不来11号院看他,他会傻到不起一点疑心”
程维扬是什么人
70年代小百姓,一没背景,二没靠山,凭本事从群众堆里混出头,当选全市十佳青工,机敏稳重,心眼比藕还稠。
养母迟迟不出现,他早就猜想过最坏的可能,只是不能确定而已。
房间里,卢南樵剥开一个山竹,捏着绵白的果瓤喂给甘露吃。
甘露吃不下,心里火燎火燎地,眼巴巴等着卢南樵往下说。
今天一照面,她就觉得哪儿怪怪的,被那张读书卡乐晕了头,没及时get到,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渣渣樵虽然“小心眼”,也不是平白无故就焖酸醋的人,刚才在饭店里,他又摆脸色,又磨磨蹭蹭……
甘露直觉不妙,要不是外面暴雨肆虐,非得一头冲出去,看看姑妈和程维扬还在不在。
相比她的急躁,卢南樵极有耐心,山竹一瓣一瓣递到她嘴边,不吃他就一直举着。
甘露耗不过他,囫囵吞下,脸上还僵着笑,心里一团麻乱糟糟。
卢南樵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哂笑:
“傻丫头,你一心替程维扬瞒住这个秘密,变着法子编瞎话,还给他送这送那,装得像崔倩莉还活着一样,但你不是崔倩莉,不了解他们母子之间的鸡毛蒜皮,只要你露出一点马脚,让程维扬察觉,他随便套你几句,纸就包不住火了。”</p>
甘露沮丧:“包不住就包不住吧,我也没想瞒他多久,就是怕他接受不了养母的死,发疯、自暴自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