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不服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我就躲进芦庄,跟着我表嫂自学成才,他们再横,还敢去村里招惹我”
“当然敢,忘了咱俩第一次见面,你爸就被民兵队从芦庄押到公社,郑桐也是被人从芦庄揪走,碰上高举那种败类,都不用他亲自出面,就有人帮着把你和你爸一起揪出来,他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天快变了,他这种人得瑟不了多久,到时候就是别人揪他了,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楼塌了,天网恢恢,从没饶过谁。”
甘露自信满满,认真的盯着卢南樵:
“没了你,我还可以找其他的靠山嘛,有本事又心肠好的人很多……我小姨被姓詹的拐走那么久,我姑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正要跟你商量,去沪城看看她们……”
卢南樵对她后半段话无视,人也坐直了,看着甘露:
“其它的靠山谁呀,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现在坏人很多,小心被骗了。”
“暂时还没开始找……你别打岔,我要去沪城看姑妈,行不行呀11号院那边,看管的还像从前那么严”
卢南樵不接话茬,拉着她硬坐在自己腿上,手搭在她脖颈上,强迫她看着自己:
“小丫头,虽然你年纪小,很多事我不跟你计较,但背着我找靠山这种事,马上忘掉,你有我靠着就行了,我爸妈还真是有经验,提醒我看牢你,我还说他们想多了,原来是经验之谈……”
卢爸大概是被顾夫人坑过,对儿子找了个小女友很棘手,耳提面命了半晚上。
黑字报风波以后,他还幸灾乐祸地揶揄儿子:千万把小女友哄好了,别连累他这个老子也被贴了黑字报。
“我爸妈给我算了一笔账,说你今年才十六岁,想要结婚,最少也得再过四年,那时候我就二十五岁了,你乖乖嫁给我还好说,要是心眼活了,另外找了别的靠山,扯着‘恋爱自由、分手自由’的幌子,我到哪儿说理去”
甘露被他绕得迷糊,可自己年纪小是事实,十六七岁在村里可以顺利嫁人,在沪城是不可能的。
卢南樵得理不饶人,继续挤兑她:
“本来我还不信爸妈的话,听你今天说了这么一通,替自己捏把汗呀,你这么始乱终弃,我得去你们村里贴大字报了。”
甘露:……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年月情侣分手,约等于半个离婚,也是很伤筋动骨的,她跟卢南樵的关系,盯着人的又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惹来一堆是非。
她傻呵呵没想过那么多,卢南樵鬼精,肯定都想过了,还肯公开默认她是女朋友……有心了。
想明白这一点,她有些讪讪: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就帮你撇清了,现在弄成这样,咋办呀”
“将错就错呀,其实我本来也没想那么早找女朋友,你是个意外。”
“后悔了”
“没有,只是惊讶自己会喜欢上你这种小丫头。”
甘露不满,她穿剧之前都二十三岁了,念硕士了,比卢南樵还大两岁,一点都不小。
她摸着卢南樵胸前的纯银徽章,套路他:
“你来堃县三年了,又是公社主任,又是知青领头羊,有没有学高举那样,给漂亮姑娘送紧俏商品、送布票粮票、帮回城人家姑娘是怎么报答你的呀”
“布票、粮票、食品票、工业券什么的,经常送人,送给谁的都记不太清了,年前还给芦庄的一个小丫头讹走十尺布票,紧俏商品就送过一块手表,进城帮忙联系过文工团……至于报答嘛,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甘露窘,耍赖:
“我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东西收下,报答没有。”
“傻丫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可是跟高举一样有名的坏蛋,你知道他怎么对付耍赖的女孩子吗”
甘露不想污耳朵,摇摇头:
“他嚣张不了多久,我就担心你,不会被这种人渣连累了吧”
卢南樵苦笑:“风波不定,世事无常,打从我记事起,家里家外都没消停过,像高举这种人,心眼灵活,见风就长,只要没被打死,没被一辈子关在大牢里,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想灭了他难,所以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善其身兼济天下了。”
看他这么笃定,甘露心里稍安,高举是高举,卢南樵是卢南樵,震旦那么大,混进两三只害虫不稀奇,别被蜇到就好。
算算时间,卢南樵就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明年就恢复高考了。
甘露记得在《莲》剧里,凭考入校的新生入学之后,跟工农兵师兄师姐们爆发好几场矛盾,还有不少工农兵学员因为各种黑历史,被学校清退。
卢南樵那时候能安然渡过,这一次应该也可以。
实在不行,一起卷包袱出国吧。
她又捡又讹,攒了好几千红星币,各种票据也塞满两个奶粉罐,还藏着几十万洋钱,除了她自己那一捆,还把吴碧莲的也弄过来一半。
黑莲花的那捆钱,按剧透就埋在南山坡旁边的果园里,甘露回忆剧情,对准方位,找到了那颗被雷劈了一半的老树,大致方位锁定了,具体在哪儿,她还得慢慢找。
找来找去找不到,精疲力竭快要放弃的时候,下了一场春雨,吴碧莲埋钱的地方,土壤都被挖松了,被雨水浸泡后微微凹陷,有刚冒头的野草、野菜遮掩,不易发现。
甘露掘地三尺,挖出一个小木箱,砸开,里面有半捆洋钱,用塑料薄膜裹得密不透风。
吴碧莲狡兔三窟,藏钱的地方不止一处,另一处地点甘露毫无头绪,只能放弃。
前一阵子,吴碧莲离开芦庄,剩下的洋钱不管藏在哪儿,肯定都已经转移走了,就算没直接带去军区,她娘家在蟹岭,山高林密,随便藏一藏,别人也找不到。
甘露把这件事当成秘密,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傻爹,包括卢南樵。
傻爹太傻,容易被人套路,不是能藏住秘密的人;卢南樵太红,脑回路跟她不大一样,谨慎起见,闭嘴不说最稳妥。
葡萄架下,卢南樵懵然不知,看甘露不再提散伙、找新靠山的事了,重新把她安顿在腿上坐好,一下一下摇晃藤椅,开心地不行,又说起文工团的事:
“傻丫头,你真不想进团”
“不想,我要考大学。”
“可我很快就离开堃县了,你怎么办啊”
甘露踌躇,卢南樵已经帮她想好了办法:
“我把你做的试卷拿回实验中学,给从前的老师看,他们很惊讶,正好上面有口号,说要给贫下中农子女进城求学创造机会,校方决定今年从周边区县招考十名新生,摊到堃县的话,最多两个名额,你成绩不错,想不想争取一下”
甘露当然想,能提早去沪城,谁愿意呆在灰扑扑的芦庄,谁愿意呆在苦哈哈的白云中学
就算她不怎么需要补习高中知识,人在沪城的话,去看望小姨,去看望姑妈,去搜集邮票,去撩撩卢南樵,都方便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