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海身为支书,半点都没为难他一个知青,事情越闹越大,上纲上线,时也命也,无可奈何。
甘露不觉得自己要担责任,重来一回,她还是会教沙雕爹说那些话,别人背锅,总好过自家倒霉。
卢南樵看出她不服气,攥着她的两根发辫,无奈地轻摇几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半响苦笑:
“傻露露,你现在跟从前不同了,你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女朋友,将来还会是卢书记的儿媳,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你,捧着你,跟在你身边察言观色,你随便说一句话,自己没放在心上,别人听到了,会投你所好,会借题发挥,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已经伤害到很多人。”
甘露:……
有这事吗有人巴结她吗她怎么感觉到处都有人跟她作对
肯捧着她的人,也就沙雕爹和某个樵,来踩她的人一大群。
卢南樵斟酌词句,又说起顾夫人:
“其实她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为人热情,气质典雅,四十多岁了依然很美,年纪也比顾首长小十岁,如果当初她嫁的是一个普通军人,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不会惹出任何乱子,可她成了首长夫人,还是那么任性……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甘露被教育,不开心,皱巴着脸,不说话也不反诘。
卢南樵松了口气,继续说黑炭的事:
“你猜得很准,就是胡仁杰在背后捣鬼,他当街挑衅你,你吓唬他,大家扯平,后续他不依不饶,造谣污蔑公社领导,我会及时反省,管好黑炭,不让黑炭损害社员利益,也要及时制止他胡说八道,维护自己名誉,整件事都要低调处理,不能随意扣帽子,如果照你刚才说的那些罪名,胡仁杰就是第二个郑桐。”
身败名裂是最轻的,闹不好还得开除公职,拘役吃牢饭。
甘露尴尬:“我就随便说说……不当真。”
“你不当真,有人会扯虎皮当真,胡仁杰现在的处境并不好,他因为包庇朱一飞,被罗中校抓了典型,如果有人想落井下石,拿下他供销社副主任的职务,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就是给那些人递刀子。”
甘露:……
好吧,这脑回路她懂了。
从前她是没权没势、没关注度的小村姑,说什么,骂什么,别人听不见,听见了也当小丫头不懂事,现在有了卢南樵,沾他的光,她一言一行都有人聆听,再敢那么大声,那么凶猛,被她针对的人撑不住,旁人也会觉得她蛮横。
久而久之,就是另一个顾夫人。
卢南樵剥开一个杏子,喂给甘露吃,又说起郑桐:
“他被人从芦庄知青点抓到城里,揪斗三天三夜,胳膊被拧断,从高台上一脚踹下去,摔得大腿骨裂,昏迷不醒……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他不死也得残了。”
甘露同情归同情,不满卢南樵的语气,反诘:
“郑桐被揪斗,对错是非我不评论,但这事跟我、跟我爸都没有关系,他当众奚落军属,嘲讽南疆浴血奋战的战士,我爸开社员大会教育他,合情合理,放任不管才是渎职,之后薅毒草、知青队伍大清洗,都不是他一个小支书能左右的!”
不管外面怎么风云变幻,具体到芦庄这座小庙,谁对谁错,必须掰扯清楚,不是谁惨谁就有理。
甘露愤懑不平:“这郑桐出言不逊,自己倒霉撞到刀口上,又落到高举这种败类手上,就算他什么错都没有,高举也得扒他一层皮!”
卢南樵讶然:“你也知道高举”
甘露冷嗤,她今天巴巴找过来,就是为了这个高举。
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像这种人怎么会被推荐去震旦大学难道被推荐去震旦的人,都是这种败类
无论是时下,还是日后,舆论对工农兵大学生的评价都偏低,能清退的就清退,不能清退的就降格使用,甘露因为卢南樵的关系,自带了一层滤镜,高举的出现,直接撕破了真相:
旁人看待卢南樵这个风光无限的“知青领袖”,会不会跟胡芳菲、韩小梅看高举的眼神一样
卢南樵面对甘露的质疑,点了点头:
“没错,在很多人眼里,我跟高举,就是同一类人,包括顾修远,心里其实都不怎么看得起我。”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被大时代裹挟前行的人,也注定不可能琉璃无垢,不染尘埃。
卢南樵罕见地语气冷肃:“露露,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是非对错后人评说,我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甘露鼻子泛酸,不甘心卢南樵跟高举这种人相提并论,竭力罗列出不同:
“高举下流无耻,心思歹毒,为了帮弟弟脱罪,栽赃诬赖好人,就因为郑桐的女朋友是他喜欢的人,就把郑桐往死里整,公报私仇,小人!你从来没做过这种坏事,你跟他……不一样!”
卢南樵拿起一颗杏子,既不撇清,也不否认,似笑非笑地看着甘露:
“你知道吗,就这么短的时间,高举已经知道了胡仁杰造谣的事,还问我想不想跟他联手,废了胡仁杰。”
甘露气恼:“那种人渣,他不安好心……你离他远远地!”
废了胡仁杰只是场面话,其实就是想整垮整个胡家,报当年的流放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