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终究是倒了, 速度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海山的尸体直接放在京兆府,案子也直接是少尹审理,太子特遣出千秋公主作为协助审理, 更是钦点不少长安城官员坐在堂下旁听。少尹战战兢兢, 下面的人只有跪着的海富贵比他官小,其余人平时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大堂上,案子进展得出乎意料得快,海富贵老实配合,言明海山只是听闻海召病了所以才进长安城探望,至于死亡原因则是喝酒喝多后和人发生争执, 不小心被刺伤的,运回洛阳的想法也是海召自己想的。
这番对话和第一次上堂时完全不一样,事情所有问题都已经被海家一力承当下来。
少尹犹豫好久也没胆拍下惊堂木质疑,倒是一旁的时于归坐在一旁, 果断质疑着:“尸体腐烂程度如此严重,你们海家……供得起如此大量的冰吗”
夏天冰块可是抢手货, 宫内的冰块都是由尚物局统一到四大冰窖中调取分发,贵勋之流自家也都自辈小型冰窟, 而众多普通官吏需要冰时大都要去专业地方采办, 哪怕冰块并不便宜依旧是供不应求,尤其今年夏天来的特别早,冰块的价格被炒得火热。
海家最大的官不过是海召的从四品上的司农少卿,一年俸禄连三百石都没到, 平均下来每月也不过二十五石,除了日常开支和阖府支出便所剩无几,如何能供得起如今市面上越发畅销的冰块。
海富贵连连摇头,直呼不知道。时于归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尹不经意说道:“这可真是一个问题,这钱总不能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吧。”
这话的潜台词是要深挖海家罪证。底下人面面相觑,少尹虽然办过不少案子但都是偷鸡摸狗,最厉害的不过是仇杀案,今日一下子担着如此重的事情,脊背都弯了不少。
“这事也是难为冯少尹了,本宫这里倒有一帮手。”时于归扫过堂下众人,琉璃大眼微微眯起,嘴角带笑,眼睛冰冷。
“顾侍郎乃刑部司侍郎,办过不少大案重案,是个仔细人,有人和少尹一起办案,本宫也就放心多了,海家毕竟是大英官员,可容不得一点差错。”时于归毫不遮掩地把顾明朝搬上台面。她像是抓到一条大鱼的尾巴,非要把整条鱼拔/出来才肯罢休,有人神情惶惶,也有人露出庆幸的神情。
少尹不得不连连点头,嘴巴发苦,顾侍郎出现就代表太子正式介入海山一案,如今圣人不在,太子监国,海家出事,只怕事情是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顾明朝雷厉风行,不过十日就揪出海家更多的问题,案头的卷宗高高垒起,比人还高,京兆府挑灯夜读竟然整合出八大罪状。大英法规讲究牵连,只要和海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被扣下盘问,连齐国公也牵扯入内,为此不少官吏被拉下马。
一时间大英人心惶惶,和海家有过牵连的恨不得闭门不出。顾侍郎之名,令人闻风丧胆。
“……闹市骑马撞伤百姓为一,内院收容被拐女子为二,收藏军中要器玄铁石为三,侵占良田大肆提税为四,欺侮民女强征佃户为五,与民争利低价开铺为六,楠木屋顶僭侈逾制为七,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为八……”
朝堂内鸦雀无声,众人跪倒一片,耳边是黄门尖锐的声音,头顶上是太子殿下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太子殿下站在高高的第二截台阶上,最上方是空悬的龙椅,下面跪倒的是大英的顶梁柱,他的视线一个个扫过下跪众人,直到黄门读完全部圣旨依旧没有叫人起来。
“众位爱卿可有话讲”太子殿下的声音从高处掷地有声地砸下来。
底下众人沉默不语,杨沛祁率先磕头说道:“太子殿下圣明无双,老臣没有意见。”
时庭瑜注视着跪在前方的杨沛祁,眼神冰冷,嘴角弯起笑来:“杨公寿诞时,海家可是送了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杨公现在倒是撇得干净。”
杨沛祁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否认:“我杨家清清白白,万万不会和这等大逆不道之人牵扯在一起,还请殿下明察,那株红珊瑚早已被老臣连夜砸了,殿下不信可随老臣回府查看。”他说的涕泪纵横,一番拳拳之心跃然纸上。
朝堂上有人附和,有人冷眼旁观,王守仁也难得出头说了句:“杨公忠君之心天地可鉴,还请殿下明察。”
早朝不欢而散,海家满门抄斩,诛连三族,太子亲自草拟的罪责被人快马加鞭送往九成宫,等待圣人最后定夺。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海家人竟然齐齐吊死在大牢内,人人形容悲愤,宛若厉鬼。
不知何时,长安城开始流传出海家是被顾明朝屈打成招的,这才满门横死的。顾侍郎可是刑部司出了名的玉面阎罗,据说不管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到他手中都老老实实的,流言传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连最近一直患病在床的侯爷都被人提溜出来隐晦议论着。
丽正殿上,时庭瑜冷笑:“杨家倒是心狠,只怕这一下要彻底失了人心。”
舆论中心的顾明朝认真看着洛阳传回来的讯息,失踪多日的郑莱终于有了消息,他们折损不少人,终于深入到凤仙山内部,探查到一手资料。
“曹家为杨家提供人手,送人去挖矿,结果家破人亡,海家为杨家鞍前马后,收敛钱财,结果牵连三族,只怕之后为杨家做事的人心里都要有些想法了。”时于归嚼着糕点,兴致勃勃地说着。
杨家这等过河拆桥,断人生路的事情,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剩下的人如何不心惊胆战,唯恐下次出事,被填窟窿的便是他们自己。
“杨沛祁还真以为我们抓不到他,这几日早朝的得意劲,杨如絮好不容易消停几日,现在天天要和谢凤云斗法,不过谢凤云这几日消瘦了不少,谢家没出幺蛾子吧。”时于归皱皱鼻子,不高兴地说着。谢家一向墙头草,哪边风大倒哪边,最后事情可不能坏在他们身上。
“郑将军说矿山人员折耗很高,都是少年居多,成年人反而很少,所以每天都有人伤亡,有个小头目跟人闲聊时让人从长安再送点人来,现在曹家没了,谁还在弄这个事情。”顾明朝从中挑出一点问题问道。</p>
如果说两年前长乐寺一案是狡兔三窟,曹家便应该是连根拔起,但听这个小头目的语气却像是还有人源源不断送人过来,这便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