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深吸一口气,闭眼,脸上露出难过到难以克制的痛苦。
“破庙中的人”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明朝开口说着语句疑遗,神情却是格外肯定。
老瞎子在一开始提起那个破庙中的人时便神情不对,他早已怀疑两人的关系,如今看他这般悲恸的模样便大胆猜测着。
“他救了我,当夜甚至留了下来,他说他叫张武,是天元三年的武状元,如今是隔壁鹤原县的司兵。他是正正当当考上来的,和我这种借东风的,可不一样。”老瞎子笑说着,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泽。
“他发现了什么”顾明朝冷静问着。文武不通,县衙互止,按律即使是隔壁县衙,文臣与武将是不能无令接触的。
老瞎子目光沉沉,垂下眼,轻声说道:“玄铁石。”
大殿内三人神情巨变。
玄铁石可是贡品,专供军队使用,由皇家负责开采,其余地方若是发现此类铁矿是需要层层上报的,管控之严连皇族中人都需要上报圣人定夺。所以常人无法使用此类兵器,不然便是欺君大罪。
大英重武轻文,张武身为武状元被下放到鹤原县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心态极好,乐滋滋地上任。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鹤原县逢五便提早宵禁,不准他人外出,但又城门大开。他远远观望过便发现有一支队伍押着分量十足的马车去了西边也就是仓口县的方向,他观察几月后便胆大地跟了过去,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撞上梁瑞的原因。
两人对这件事情都一知半解,交换信息也凑不出一个轮廓,只是得知有一样分量不轻的东西每逢五便会经过鹤原县和仓口县的地界,并且可能经过其他地方。
“哪来的玄铁石,那些石头被送去哪里了。”时于归眉头紧皱。
梁瑞摇了摇头。
“我和张武查了三年,只查出一个朦胧的痕迹。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某处挖出东西,逢五晚上会依次经过鹤原县、仓口县、新泰县、儒林县,然后停在郊外,之后的县区便是第二夜继续押送,而且继续押运的人员会变动,我们猜测那些黑衣蒙面的人都是附近村镇的官吏,因为可以一夜来回不被认出。而且新泰县、儒林县都是县令亲迎,这也是我们猜测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的原因。因为我和张武都不得离开位置,事情便一直停在那边。”
他笑了笑,那段日子他像是找到主心骨,浑浑噩噩的日子瞬间清醒过来,他不想被人控制像个傀儡一样,不知对错和黑白。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那个人想干什么。
“为什么是有人,那个时间你还不知道是谁那现在又是如何确定的。”时庭瑜质疑着。
梁瑞嘴角笑意骤失。
“因为我被发现了。”
那夜,也不知为何,于他接头的黑痣突然来衙门找他,让他彻底暴露出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最后张武顺水推舟,让梁瑞推荐他,正式踏入这趟浑水。
“我不该答应他的,那时他才二十岁。”他捂着脸突然痛哭道。
之后的事情谁也控制不住,蚍蜉入了棋盘只能被迫前进,张武一步步高升至洛阳兵曹,而他依旧还是仓口县的小小县令,两人说着暗话,每月通信,知道了杨家,知道了玄铁石。
直到有一天,他寄给张武的信再也得不到回信,他心中不安,他曾想去洛阳看看,但他不能,因为县丞衙役都是来监视他的。
后来,他外出巡视的时候,被一个小乞丐撞倒了,收到了一张字条。
“那个字是张武的,我认得,他叫我逃!我当时便觉得不对,但是来不及了,半个时辰后,叫我入长安城述职的官函便下来了。我被人强硬地带上船,我一直警觉,不敢吃他们准备的东西,有人放火烧船的时候,跳下湖里,这才保住了我的命,之后我一路被人追杀,差点瞎了眼睛,直到碰到小夏,才平静下来。”
“第一:若是张武叫你跑,那就是他被发现了,那为什么他死的比你晚,还被你发现他的尸体。第二:为什么碰到小夏后追杀便停止了。第三:你有没有怀疑过张武的真假,他真的太巧合了。”
屋内梁瑞的粗喘声还在回响,顾明朝黑色眼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端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冷静提出疑问。
一旁的时于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因为整个故事听起来怪怪的,却又找不到哪里奇怪。
——顾侍郎就是厉害!她骄傲地想着。
梁瑞愣住,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不是杨沛祁的人,他是江南道人士,我之后查过,那批被冒名顶替的人都是官内道和河东道的人。杨家的手也伸不到江南道那边去。”
“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的,我想查出他的死因。第二个问题我查了许久,发现他们似乎在忌惮小夏”这话一说出来他都觉得荒谬,但是很快他想起自己查的结果,脸上露出错愕怪异的笑来。
“又是江南道。”上首的时庭瑜和顾明朝对视一眼后,轻声感慨着。
时于归耳朵一竖,眼睛警惕地扫过两人,嘟囔着:“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太子,抓到了。”黄门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