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母,你究竟在干什么”却是黄一鸣忍不住打破了安静,他刚才站得位置离封慎夫妻最近,脸上不小心沾上了一点血液,他用手抹脸,嗅到指尖传来的一股腥味时,胃里止不住一阵翻滚。
“你姑妈被邪魅缠住了,我这是帮她驱邪!”黄太太解释了两句,接着目光又放在黄氏身上。
黄氏看着封慎眼里闪过的担心,突然老怀安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软婆硬泡还有用的。
因着感动,她眼眶里浮现出两泡热泪:“娘,你这是怎么了先前因着我不愿帮一鸣侄子的忙,你就恼羞成怒把我打成这样,现在又这样冤枉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还如何在家里立足”
听她说完这些话后,黄太太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那一日回去后,她左思右想,越发觉得黄氏不对劲。黄太太虽然平日爱占小便宜,但到底为人母亲。女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有几斤几两她都清楚,怎么会突然癫狂成那样。
她这几日去了好几处神婆那里求助,才求到这些驱邪的用物。如今看着黄氏还是这一番作态,又有周围众人看着她的冰冷目光,不禁着急道:“你们都被骗了,她真不是我闺女!”她想了想,觉得封慎应该跟她最有同感,便指着他道:”你一定知道她不是我家玲娘,她被妖魔鬼怪给害了!”
封慎态度冷淡道:“我的妻子我不会认错,岳母失言了。”哪怕今日他对“黄氏”没有半分动情,他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认下这桩事。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声,只要沾点丁点绯闻,以后县里人提到封家,就会想到这些事。
黄太太见她怎么说,众人都不信她,不由得委屈大发了。黄一鸣忍不住道:“咱们今日不是上门道歉的吗”他都要被书院开除了,祖母还纠缠在这些小事上!
孙子这么说,从刚才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儿子也不赞同地看着她,黄太太顿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憋屈感,一气之下,不禁说出心中实话:“要是她真的是你姑姑,她怎么会不帮忙你先前读书考试,哪一回不是你姑姑拿钱出来贴补的以后封家换了一个妖魔鬼怪当家,你就安心在乡下做个种田的吧,也别想着念书了。”
赵氏看着这一场闹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太公让我看的诚意吗”
经了这一遭后,黄太公也十分羞愧:“是我们族里对女眷太宽容了。”他叹了一声,眼睛从面无表情的封恒身上掠过,也知道黄一鸣的事没有回转余地了,自家哥嫂被人这么对待,难道还指望着封恒这个当弟弟的去山长面前说情吗
黄太公没脸再提起这件事,说着就想带人离开,但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站出来道:“且慢,我还有事情要说。”
宋师竹觉得今日情势大好,就想要乘胜追击。她让人搬出她前几日刚整理的一本独属于黄家的账册,对着黄太公笑道:“长辈们都在场上,原本应该是没我说话的份。只是难得众人都在,有些事情我也想说个明白,免得以后牵扯不完。”
她打趣道:“老祖宗之间的恩情纠葛,我进门前也是了解过的,当时我爹娘便十分敬重先老太爷的高义之举,对着恩人一家奉养了三代,这恩情还是如山一般连绵不断。”
宋师竹这话明着是在赞颂黄家对封家的恩重如山,暗着却在讽刺黄家人仗恩欺人,黄太公被个小妮子挤兑了一番,脸上有些发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翻开宋师竹让人送到他手上的账册。
这一看,就知道宋师竹为什么要这么干了。每年都是一笔百两银子的支出,难怪新媳妇不满意了。
宋师竹继续道:“先前封黄两家的结亲之诺,家里也已然兑现。我想着,恩情也没有永远报不完的道理,以后家里和黄家就如普通亲戚一般走动,逢年过节人情往来该走礼走礼,其他的周济就都停下来。如今家里相公和小叔子都要科举念书,花钱海了去了。太公深明大义,想来也能明白封家的难处。”
这是要砍了黄一鸣一家子的财路,黄太公看着身边面露愤怒的三个人,觉得这二少奶奶还真是敢说。
他摇摇头,道:“这是封家的义举,到底还是要长辈决定……”
“恒哥儿媳妇说的,就是我的意思。”赵氏打断他的话道,“如今家里不宽裕,每年多了这一笔支出后,家里各处都要紧衣缩食才行。当年婆母去世时,就嘱咐过我待着慎哥儿娶媳之后,恩情也能了结了。这两年看在玲娘的份上,我没有断了这笔贴补。可是如今我家的媳妇都被人打上门来了,封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到脸上的。”
“你们封家可真有理!要不是当年我婆婆给了你们家老太爷三顿饭吃,你们这些子孙如今能不能在这里还不一定呢。”涉及到钱财,黄太太也顾不得黄太公的威严了,她心中挟怨,涨红着脸,高声道,“每年都是一百两,几十年来不多也不少,就这么点银子,你们还要说自己从牙缝里省下的,也不想想——”
“太公是黄氏族长,对族人行为有规约之责,不知道太公如何想”封恒声线沉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把黄太太噎了个不上不下的,“今日太公站在这里,就是黄氏一族的脸面,说话做事都代表着黄氏族人在外头的风评和人品,希望太公能秉公处事。”
场上这些人,黄太公一直最注意的便是封恒。所有人里就数他身上有功名。如今听着封恒的话直指黄氏的名声,他叹了一声,也知道今日族侄一家讨不着好了。
黄太公也深恨黄太太刚才闹出的那件事,伤了他在封家的威严,便道:“我看了你们这些年来的账目,封家也是仁至义尽了。回吧。今日你们请我过来,要是连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以后你们再有什么事,就别找族里帮忙了!”
他的目光在黄太太三人身上转了一圈,重点放在黄大伯身上。今日就数这个族弟的话少,但这个让他一块过来的主意,肯定也是这个族弟出的。
黄大伯对着老太公的威胁,眼神闪了闪,还是把一脸不满的老娘和儿子带走了。
待到黄家人离开之后,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出来。解决了黄家的事后,赵氏大半辈子的闷气也发散了出来,此时脸上就如拨云见日一般,神采奕奕。
宋师竹脸上也是神色灿烂,她喜欢这种一家子齐心协力斗极品的感觉,又温馨又和谐,尤其是看着婆婆和大伯子眼里对她的谢意时,她更是觉得自己没白费了一场心思。
赵氏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道:“我就不去府城了,你们去吧,家里还需要我呢。”
看着她一句话才刚出口,场上的儿子儿媳似乎都有话说,她摇摇头道,“你们别劝我了,玲娘伤成这样,接下来恐怕无法管家了,家里得有一个主心骨才行。”她在家里站着,黄家人就不敢贴上来。要是只有黄氏一个人,她就算再有理,也不好真的对娘家不管不顾。
赵氏看着面前才新婚没几日的封恒和宋师竹,对着儿子笑道:“有你媳妇跟着你去,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凡事多听一下媳妇的话,没坏处。”
黄家这块经年的膏药直到今日才被撕了下来,经了早上这一遭后,赵氏对了缘方丈的话越来越有体悟。
宋师竹沐浴在婆婆的温暖目光下,心中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