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乔安娜的身份后,野犬不再排斥她的靠近。乔安娜凑近了再看, 才发现它不只是被缠住这么简单。
大概是经历过激烈的翻滚挣扎, 那根铁丝在它的后腿上绕了几个圈, 铁丝连带上面尖锐的铁丝结深深嵌进它后腿的皮毛里, 把它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周围的一小点。
因为受到了惊吓,刚才长草的抖动显然是它对逃离的又一次尝试,鲜血从铁丝勒着的地方渗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毛发,它的嘴角边也有被铁丝结划伤的新创口。
乔安娜看着都觉得疼, 绕到野犬身后,尝试帮它解开缠绕在后腿上的铁丝。
事实证明, 猫科动物的爪子虽然比犬科动物的爪子灵活, 但依然没摆脱爪子的范畴,解结这种精细活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其实铁丝很细,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可以掰弯,只是需要一双能够抓牢固定的手,丹应该做得到
想到这,乔安娜一愣, 重新回忆起被短暂遗忘的初衷。
“你的同伴呢”她问野犬,“你被困在这多久了”
野犬当然听不懂她的问话,歪了歪脑袋, 疑惑地看着她。
乔安娜也反应过来语言不通这事了,正干瞪着眼睛发愁,忽然留意到一个细节。
这只野犬身陷囹圄, 动弹不得,自然没办法自行离开去找食喝水,可它的状况依然很好,皮毛柔顺,精力充沛,没有忍饥挨饿的迹象。
就算它是刚刚被困,还没到饿肚子的时候,天上太阳那么大,它在暴晒之下,多少会出现一些脱水的迹象。
这是一个不起眼却又意味着很多的重要细节,乔安娜环顾周围,在草丛的深处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
那石头大体扁平,一面中间有几个凹陷的小槽,大概能存上三四口稀薄的水,没法畅快痛饮,不过可以在紧急时缓解一下干渴。
它也确实是用作这种途径的有凹槽的表面尚且有些潮湿,看来不久前还有水。
这片地区已经步入了旱季,从泥土的干燥情况看来,近些天都没怎么下过雨,这水的来源不可能是天然的;动物基本没有什么利用工具的意识,就算有,野犬的身体构造也不足够支撑它们端着石板从附近的河里运回水。
种种迹象,都指向唯一的一个可能。
既有头脑和意识,又有支撑计划实施的身体条件的,丹小朋友。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安娜的猜想,一阵清风吹过,带回了熟悉的气息。
长时间跟野犬们混作一团,风里飘来的气味闻起来就是野犬,但共同生活了近一年的默契引起共鸣,乔安娜毫不怀疑,来的是丹
她激动不已,兴奋地朝上风向迎过去。
“丹”
丹端着另一块石板,身边跟着一只充当护卫和保姆的野犬,看到从草丛里跳出来的乔安娜,先是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听到熟悉的呼唤,又瞪大了眼睛。
跟当初的辛巴一样,他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呼唤“妈咪”
“是我。”乔安娜轻缓地甩着尾巴,柔声应。
顿时,丹手里的石板也不要了,绕过戒备地拦在自己与母亲之间的野犬守卫,扑向乔安娜,抱住乔安娜的脖子,把脸埋进乔安娜的胸口。
他的小脑袋在温暖柔软的白色绒毛里拱来拱去,一迭声唤着“妈咪”,抒发着这段时间的不安、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在这,别担心,我没事。”乔安娜舔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第无数次由衷地感激命运的仁慈。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与意外,她身受过重伤,三个孩子又相互失散,流落各处,即便如此,一家四口都还好好的活着,还有机会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找到彼此,重新团聚。
他们何其有幸。
丹在乔安娜身上挂了半天,终于舍得下地了,转身又投进闻声赶来的辛巴的怀抱,来了一场兄弟间久别重逢的感情兼肢体交流。
身在兄长那,他的心还挂在母亲身上,一双眼睛不住朝乔安娜这边瞟,看两眼,笑一笑,又看两眼,再笑一笑。
有些傻,但不得不承认,傻得可爱。
乔安娜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她盯着小朋友纯真无邪的笑靥,有那么一瞬间,徒劳却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时此刻。
可惜这种愿望注定只能是愿望,丹傻乐了好半天,热情期渐消,慢慢恢复了冷静。
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受困的伤员需要照顾,重新捡起石板,用乔安娜听不懂的语言跟寸步不离守在旁边的野犬守卫交流了两句,守卫摇摇尾巴,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回去看顾伤员去了。
语言小天才双语无缝切换,扭脸又缠着乔安娜要陪同,乔安娜自然一口答应,跟辛巴一左一右护送着丹往附近的河边去了。
打完水没多久,丹正在乔安娜的指导下小心翼翼解铁丝的时候,只听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吠叫由远及近,以野犬女王为首的大部队陆陆续续钻进草丛。
它们嘴边还带着没舔干净的血渍和肉沫,一个个肚子滚圆,显然是特意为受困的族人带回了食物。
野犬从来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个家人,即使随着旱季降临,这片地区的猎物愈发稀少,每次狩猎都要长途奔波数十里,它们也毫无怨言。
自从族群中的一员经过草丛时被奇怪的东西绊住了后腿,它们已经这样照顾了它近一周,只要附近没有贫瘠到毫无猎物的地步,这样的照顾就将继续下去。
有人将野犬称作草原上最具温情的一族,它们的确称得上这个最字。
乔安娜看着野犬们轮流帮伤员喂食、舔舐伤口、梳理毛发,没有工作的小野犬们则趴在周围,喉咙里不时发出短粗尖细的喉音,像是贴心又暖心的慰问,似曾相识的场面让她想起了自己受伤时受过的照顾。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能跟这样一群有情有义的动物交上朋友,绝对是她做过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野犬们帮了她那么多,她当然得回报,等野犬们大部队散开,她再度带着丹过去,继续指挥小朋友解铁丝。
野犬们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不时有一两只野犬在舔毛的空隙抬起头,伸着脑袋看热闹。
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在充当栅栏横栏的长铁丝上,而在于长铁丝上面每隔一段距离用短铁丝拧成的小铁丝结,铁丝结末端锋利,犹如一个个尖锐的小刺。
这些刺原本起着防止动物们翻越栅栏的作用,但在栅栏倒下后,就变成了鱼钩上的倒刺一般的存在,轻易就能勾住路过动物的皮毛,并在动物的挣扎中直接刺进肉里。
乔安娜一边担心丹被生锈的铁丝结划破手指,一边担心在解开缠绕的过程中牵扯到伤口,伤员受痛,直接张嘴给丹一口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剧烈的疼痛容易逼走理智,她有过亲身体验,实在疼得狠了,真的是见什么就想咬什么。
好在丹的手连带手腕在野外生活的这段时间中饱受磨难,他近乎本能地学会了保护自己的双手,动作奇妙地在笨拙与灵巧之间来回切换,完美避开了每个锋利的尖端;而受伤的野犬忍耐力也足够,扭头看着丹的操作,目光柔和,带着无条件的包容,实在疼了,也只是哼唧上一两声。
一番有惊无险之后,丹成功把铁丝从野犬的后腿上解开了。
野犬在他的鼓励和催促下爬起身,跛着腿走了两步,感受到久违的无束缚感,这才明白刚才接受了多大的帮助。它转过身子,感激地舔着男孩的脸,尾巴几乎要摇成一朵怒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