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拉着汪旋的手,跑出去瞧热闹去了。志清家又打婆娘了,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不过他家打老婆最频繁了。六个兄弟,四个轮流着打,不是哥哥就是弟弟。后面有两个没有婆娘,估计是被吓的吧,谁家闺女也不是便宜货,有选择的情况下谁家也不愿意把闺女推入火坑不是。
志清兄弟的老娘不顾寒冷,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嚎,仔细听是骂儿媳妇的。众人都撇嘴,这老太婆,家里儿子打媳妇大多是她撺的。这会还哭嚎,了解情况的人根本不会同情,非常看不上。
狗蛋不喜欢看人家打婆娘,他最喜欢看志清老娘那个调调唱,那是一点不打结啊,跟听戏似的。志清这一辈年纪不小了,其实他们跟狗蛋是一个辈分来着。狗蛋平时也就跟人志清志清的叫唤。
不过狗蛋到的时候打人的被拉开了,他婆娘就卷缩在踩得脏脏的雪地里。好像晕过去了,身边的娃一个个扯着大嘴哭嚎,跟他们奶奶的声音就像多重唱。村里人都习惯了,好的会习惯坏的也会习惯。
狗蛋撇撇嘴,他看不上志清这样打婆娘的大人,那几个所谓的侄子他也看不上。好几个男娃呢,要是上去抓咬他们老爹,也不至于让亲娘被打成那样,大儿子还比他大两岁呢。光哭有什么用?
他这么想也这么跟汪旋嘀咕,汪旋说他们也挺可怜的,不是谁都像他那样不怕比自己高大的大人的。汪旋自己以前就害怕,在舅舅没少被打骂欺负,还不是能忍就忍。跟狗蛋一起生活后他都会打架了。
志清的大儿子在几个妇女抬他娘进屋时,看到嵌在大人中的狗蛋俩,可能觉得被看丢脸难堪还是什么,狠狠瞪了狗蛋他们一眼。狗蛋嘿一声,瞪啥啊瞪,有本事趁你爹睡觉敲他一榔头啊,又不是他打他的亲娘。
没种的玩意儿。
“那家人真是,不把婆娘当人看啊。”
“你看打成啥样啊,不知哪天打死了。”
说得再多也是同情,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最多就是挡一挡,拦着别让人打死那女人罢了还能如何?那家的婆婆又是厉害的,谁也不会为了谁去淌这浑水。
“大牛他娘也是苦命,从小没娘,被后妈卖给志清当媳妇,现在被打了后娘生的弟弟妹妹那么多有谁出头了?心肠多硬啊。”
“可不就是,最可恶就是志清娘,儿子脾气烂,当娘的咋能插在小夫妻之间搅乱呢?真不像话。”
“活该他俩小儿子娶不到媳妇儿。”一说一个两个还说儿子脾气不好,这娶老婆的四个兄弟可劲的打,你说这里面没婆婆参与引导,谁信啊。那点道道打量谁不知道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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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好可怜啊。”汪旋有些同情,他爹虽然跑了,娘想不开自挂了断,可印象中没打他娘过。就连亲舅舅,他舅母不打他舅舅就不错了。
“你忘了他刚才瞪咱们的事儿了?再说了,我要是他直接等他爹睡着了,敲断他的腿,看他还威风不。”
“胡闹,他爹断腿了谁以后干活养他们?他弟弟妹妹还小呢。”
对于外面的世界,村子很小,但发生的悲欢离合一点也不少。家庭和睦的自和睦去,悲剧的也自有悲剧来。有时候真正小地方,有事时团结也是团结,但平时妖风一点也不小。就好像这是大世界的小小缩影,门道多着呢。
三天两头组织一次的扫盲班,看着大家闲着打孩子,或者趁着聚集物色儿媳妇和女婿,要是双方有那个一意思约好开春下定。要是没看上,就继续。这期间也发生不少狗屁倒灶的事儿,所以别看,冬天一点也冷清呢。
李四忙了一个星期就结束,最起码得后年去才有可能再次有他修水利的名额。有李四在家俩孩子不敢肆无忌惮的拿出宝贝里的东西。连汪旋都不敢随意在炕上盘腿捣药了。
李四倒没有对他凶,甚至从接他回来起也没有再说他一句不好的话。只是到底心里意识到寄人篱下,凡事小心翼翼的就怕惹人不快。他这样的身份,从小生活的环境,没办法让他和狗蛋那样,肆意的生活捣蛋。
狗蛋做啥挺喜欢带上他,俩人一冬天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春天总在等待中悄悄来到,在不注意的时候总觉来的突然,比如谁家院后突然冒出鲜嫩的枝叶。一夜之间变得泥泞的泥土路面,小孩子不惧冷,破鞋子脏了湿了,就光着脚丫子踩在上面,冷得瑟瑟发抖,手脚冷得发紫,有些小孩冻疮一片片的,可看脸上笑得开心。当然如果碰到脾气不好的家长,到家里勉不得被一顿竹笋炒肉。
一旦春天来了,那种重新一年了的感觉才明显起来,从入冬到一年之中重要的节日——春节,其实除了有点肉味。跟平常的日子没有太多不同,贫穷人的节日又有什么不一样?
只春天是不一样的,因为意味着万物复苏,食物充盈起来。去年秋天收获太少,多少人发愁,看着一溜排的等待喂哺的娃儿们,大人发愁得睡不着觉。
树叶子还没有长出三四片来,林间已热闹起来,叽叽喳喳一片欣欣向荣。狗蛋猫着腰无声无息,手里大弹弓拉得紧绷,这些无论从冬日苏醒亦或者从南方归来的鸟儿,光顾着快乐。狗蛋腰间挂着三只不知是什么种类的小鸟,倒挂着,要么肚子要么脑袋烂了。这是被狗蛋自制的弹弓子打中死了的。
一个冬天,他不断学习已经可以追上了兔子,他又比去年长了一小截,长长瘦瘦的双腿,挺直有劲,倒腾跑的时候嗖嗖的,在林间动静很小,就跟小动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