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说这句话并不是心血来潮, 也没有给秦慕文逗趣儿的成分在内。
他确实是想在赚钱之余,给少年改善一下伙食。
就连李柱子送来红豆的时候,黎锦的第一反应就是给秦慕文炒红豆沙吃。而不是煮汤什么的。
秦慕文喜好甜口, 他从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就知道。
红豆只有在煮烂后,混着饴糖,精心、一刻不停的炒半个时辰后, 才能把所有的甜味都融合炒进去。
家里的饴糖还有些剩余,正好来炒红豆沙。
至于做糖葫芦和大山楂丸, 用饴糖来熬制糖浆的话, 未免太过浪费。
毕竟一小袋就得二十文,黎锦如今还穷着, 不能奢侈。
他打算去镇子上买糖块回来, 自己用水兑了煮上几遍祛除杂质, 之后熬成颜色发黄的糖浆。
分出一部分给山楂裹上糖衣,剩下的就用来做大山楂丸。
秦慕文幼时吃过冰糖葫芦, 一串八个,阿爹托丫鬟出去采买的时候带回来的。
如今,他已经快要忘记冰糖葫芦的味道了。
听到黎锦的话, 他才恍然想起, 还有这么个食物。
秦慕文给小包子喂完米糊后,从黎锦怀里把小包子接过来, 拉起襁褓保护着小包子不被山风吹到。
他就坐在阿锦身边,但周围都是人,他也不好意思靠着黎锦的肩膀。
秦慕文说“阿锦,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黎锦视线落在他眉梢的朱砂痣上,对他颔首。
此前少年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出身,却也没有说明自己家在何方。
黎锦根据村里人的说法和自己那零零散散的记忆,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故事。
但他并没有当面跟少年证实,毕竟以前就算再怎么富裕,那也全都过去了。
以如今贫苦的生活跟以前做对比,无异于揭人伤疤。
所以他一直在等少年主动告诉他。
因为,当少年真正开口的那一刻,就代表他放下过去,代表他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加幸福。
黎锦想,村里、包括镇子上,男人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女人和哥儿。可他家秦慕文识文断字,而且对男女大防表现得更为谨慎。
这都证明少年有良好的教养。
“阿锦,我家以前在京城,很大,有很多族人。我爹是家里老大,剩下还有二叔和三叔。
我爹是做官的,他很威严,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又有几房妾室。我阿爹便是妾室之一。”
少年声音很小,周围又十分嘈杂,黎锦凑近了,才一字一句听得仔细。
“二叔、三叔跟我们住一起,家里的孩子也都按照辈分取名。女孩和哥儿的辈分便是慕字。
但我也没过什么高门生活,因为家里孩子多,爹爹每日当值又忙,所以我小时候其实很不受重视。
幸好有阿爹在,阿爹教我弹琴、识字,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黎锦一直观察着他的面容,担心他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
但少年却出乎意料的坚强,他抱着小包子,眼神中也满满的都是坚定。
“后来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阿爹重病去世。又过了一年,爹爹犯了错,被革职,株连九族。
家里所有的男丁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做苦力,女儿充入妓院。
我是唯一一个哥儿,他们最后决定把我卖掉。”
后来的事情不用秦慕文说,黎锦也全都知道。
他看着秦慕文就算长了点肉但依然尖尖的下巴,很想亲吻上去安慰他。
但这是在外面,而且还是白天,周围都是人,他连把人抱在怀里都得再三考虑。
秦慕文抬头与黎锦视线相对,十分认真的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阿锦。”
黎锦没有吭声,他这人一向不喜欢提前做出承诺,因为就算现在说以后我会给你买大房子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秦慕文现在依然得每天操持家务,照料他和小包子的衣食。
这样假大空的话现在说出来未免太过讽刺。
黎锦只说“文文,让你受累了。”
刚刚还坚强的秦慕文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眼中出现莹莹泪花。
他憋着声、担心周围人看到他哭会看过来,黎锦却突然把他和包子揽在怀里,说“别怕,哭出来,没人看。”
黎锦说的确实没错,重阳节本就是与家人一起登高祈福的节日。
但一家人总不可避免会偶尔分离,所以每到这个日子,思念亲友的人想到什么事情、难过了,都会哭一场。
周围隐隐约约也有哭声传来,秦慕文终于埋在黎锦肩膀处,让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小包子被阿爹的情绪感染,但他不像阿爹一样,只流眼泪不出声。
小包子的哭讲究声音大,把爹爹和阿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至于能不能哭出眼泪,那就另说。
黎锦赶紧把他接在怀里。
说来也奇怪,黎锦这人不会做鬼脸,抱着小包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最多算柔和,但小包子就是不怕他,反而还挺喜欢他的。
秦慕文这边的难过被小包子打了岔,也就散去一些。
黎锦问他“你之前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秦慕文仔细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
“也不算特别要好,最多就是认识。但是从我家将散的那段时间起,就没有联系了。”
黎锦点点头,对小包子说“阿爹现在不开心,包子去给阿爹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