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睁开眼睛, 在昏暗中看着床帐上垂下来的荷包,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这还是康熙告诉他的, 养生要不疾不徐, 清晨起床不要着急, 一定要好好养神。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歇得好奴才请太子爷起身了。”崔太监跪在太子的窗前行礼, 后头跟着跪了一溜的太监宫女。捧热水的、捧毛巾的,预备传恭桶的, 各司其职显得并不忙乱。
严格来说,不发脾气的皇太子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如果全都和秦吉了在这里, 一定会如此感慨。因为大阿哥经常性的出人意表, 在清早起床的时候偶尔还有起床气,但是太子没有。
胤礽的日常是非常有条理,甚至刻板的。起床, 漱口、梳头发,打辫子, 换衣服, 将自己打点妥当之后, 胤礽就开始读书了。
康熙的真传, 书必读百二十遍, 胤礽在每日清晨会温习旧功课, 背诵新功课。这几年他的时间不必这么赶了, 早两年, 在康熙上朝之前,他还要赶去乾清宫,当面背给皇帝听。
等康熙点头可以过关,父子俩再一起用早膳,然后皇帝去上朝,太子继续读书习字。
如今胤礽出阁读书,时间上略宽松些,他就背好功课之后再吃点心,将路上的时间省下来多读书,多想些事。
太子的师傅们将在康熙御门听政之后赶过来,若是不需要出席御门听政,就会在辰时左右到毓庆宫报道。太子詹事府的詹事们如今也按时来毓庆宫,将皇帝点头许可交给太子的一些政务带过来。
东宫太子还没有独立监国或是处理什么朝政,他的工作勉强算是“见习”,看事情本身的资料和康熙的处理结果。在正式监国之前,康熙希望让太子对朝廷有个大体上的认识,免得到时生疏。
从前朝开始,詹事们通常会充当朝会、科道会议,每年两次刑部审决的记录者;朝廷要修书的时候,詹事们按惯例会在其中有一席之地,另外一些詹事在翰林院也有兼职。
这种布置,显然是让这些饱学之士在朝廷体制上帮助太子熟悉情况,而文字工作帮助太子陶冶性情。可说穿了不过是全方位降低太子的危险性,否则怎么不见恢复汉唐旧制,为东宫设卫率。
胤礽在詹事们的协助下完成实习内容之后,用过午膳会开始歇晌,然后下午会开始拉弓射箭。如果康熙没有特别的事情叫太子过去,下午的大部分时间就都属于胤礽自己。
拉弓射箭也只是一会,随着胤礽年纪增长,他的骑射类课程大多都变成了步射。只有去景山的时候才能骑射,太子长大了,觉得在宫中长街骑马很丢脸。
通常,如果有人递牌子请见皇太子,都会选择午后。大部分时间中,不能通过正常公务渠道来访的,一般情况下只有索额图。
但今天很奇怪,索额图没有来,胤礽的亲舅舅长泰来了,这可是稀客。
“舅舅怎么来毓庆宫了”胤礽有些意外,他没有嘲讽,是真的觉得奇怪。
长泰很不好意思,笑道“殿下忘了,再过几日是老太太的寿辰”
“是啊,外祖母寿辰。”胤礽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舅母去探望姨母平妃,所以长泰才一起进宫递了牌子。
“其实还有件事。不知太子听说没有,等西北战事起来,皇上打算会派亲贵们出战呢。”长泰迟疑着说出了来意“说起来,咱们赫舍里家,自从龙入关之后,都是文官了。”
胤礽明白了,他笑道“舅舅是也想随军出征这是好事啊汗阿玛最喜欢旗下男儿奋勇,舅舅是打算让孤替你说句话”
“谢太子好意,只得您一句话,舅舅也知足了。”长泰显得很动情,“前儿老太太还抹眼泪,说这些年太子成人,长得愈发像仁孝皇后了,让人一见就您瞧我,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
太子沉默一会,最终问道“舅舅,我长得很像额娘么叔姥爷也提过,可他没有仔细说。”
“嗐,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能记得娘娘的长相。”长泰笑道“我和皇后一道长大,太子问我呀太子和娘娘相像的地方啊,太子的眼睛和鼻子”
这天胤礽过得很开心,长泰走后他还盯着铜镜看了好一会,仿佛能从自己身上,看到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影子。
可皇储依然是皇储,胤礽在兴奋之后马上想到了长泰的来意,舅舅说“只想得太子一句话”。也就是说,他想做的事情,只有我说话才能做。
难道是他想干什么,却被叔姥爷给否了胤礽失去了照镜子的兴致,长泰一贯小心谨慎,如今空有爵位而没有实差,这确实不好。
他上书请战,不知道汗阿玛能给什么差事纳兰家的成德在墨尔根做了副都统,揆叙也做了侍卫,赫舍里家除了索额图其他人并不是很出挑。如果这次长泰舅舅能被汗阿玛看中,那倒也不错。
至于出战的消息传出去,这正合胤礽的意,康熙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就是想让太子放出消息。这算是给其他人的一点小提示储君的消息特别灵通,因为朕让他知道,储君与朕父子同心
胤礽一下午的心情从平稳到兴奋,又变成了平常,皇太子挑出本通鉴翻看起来。他读书的时候坐的端正,在东宫这里,读书也不只是读书,而是他“仪式化”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年纪增长,胤礽对皇帝不停的给自己增加礼仪规格的目的,也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就像通鉴开篇说的“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自前朝以降,太子都没有了成规模的军队,那就只好通过“礼”来体现地位的不同,来震慑太子潜在的敌人和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