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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Act1·红白

29

那些画

阿鸩想要做什么呢

客厅里还有隐隐的烧焦的气息, 挥之不去,在不久之前, 刚刚有一幅画被阿鸩亲手烧掉。一想到客厅里那幅画的遭遇, 叶嘉泽心中就有隐隐的猜想,他看着阿鸩此刻脆弱的样子, 只觉得那个猜测越来越变得真实

阿鸩想要做什么

他要从前的画还想要像今天这样做吗

叶嘉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哪些画”

阿鸩眼睫颤了颤,回答说“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说“可以吗”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还怀着微弱的渴盼与期冀, 就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叶嘉泽的身上,只等着叶嘉泽达成。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期盼能把那些画拿来, 以至于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叶嘉泽低下了头,视线尽头看见了一只青白而瘦弱的手指,遍布着狰狞的痕迹。阿鸩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样可怜的神情, 就像是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寻求依靠。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嘉泽心中愈发的痛了起来,他多么希望阿鸩能够变成曾经的那个样子。站在他的身边, 执起了画笔, 神采飞扬,眼眸熠熠。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 光芒万丈, 令人沉迷。

可他终究变成了这般

叶嘉泽的眼眸很是温柔, 但是他的神情里露出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仿佛很是苦恼,以至于阿鸩都提起了心。

“叶老师”他小心翼翼的喊着。

叶嘉泽无奈道“我也很想给你带过来,但是阿鸩,最近学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忙,你留下来的练习那么多,我可能没法全部都拿过来。”

阿鸩的眼睫颤了颤,看上去很是失落。但是下一刻,眼眸又亮起来,又是小心又是紧张“那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吗每一次带一点点就好。”

若果是从前的阿鸩,哪里会这样接连的追问,叶嘉泽心中黯然,依旧温柔的应了一声“好。”

阿鸩这才褪去了紧张,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叶嘉泽走到了门口,陆明川送他到了门边。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两个人彼此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苦涩的神情。

陆明川低声道“真的要带来吗”他大概能猜到阿鸩想要做什么。

叶嘉泽思索了一会儿,无奈的说“随便找一些不重要的吧。”

至于其他的画作,他亲眼看着阿鸩画出来的,知道在那些画里凝结了多少阿鸩的心血,耗费了阿鸩多少的时间与努力那都是他自己成就的见证,如今这般。怎么忍心。

翌日,叶嘉泽当真带了几张画纸来,都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很是寻常的草稿与写意。

阿鸩拿到了手里,捏在手中,目光扫过了,转头向一旁,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叶嘉泽道“阿鸩,你在寻找什么”

阿鸩没有抬头看他,回答道“剪刀剪刀呢”

叶嘉泽心中渐渐沉了下去,他说“要剪刀做什么”

阿鸩认真的道“剪掉这些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叶嘉泽看着他,迟迟的没有把剪刀找来。阿鸩却低下了头,目光扫过了画纸,手指轻轻地划过去了,突然把画纸放了下来。

叶嘉泽心中一跳,若有若无的不安。

阿鸩黯然道“叶老师,这不是我的画这比我画的好太多了。”

叶嘉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那可能是我弄混了吧。”

陆明川回来的时候,叶嘉泽已经离开,他看见阿鸩一个人坐在花厅上,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他走了过去,站到了阿鸩的身后,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傍晚的阳光其实不错,很是绚烂绮丽。霞光明艳。

陆明川心中一动,柔声道“阿鸩,你想要出去看一看吗”

他只不过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却不知道是说中了什么,阿鸩的背脊蓦地一颤。陆明川陡然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蹲下身去,就看见阿鸩嘴唇发白,眼神里都出现了几分惊恐。

“我不想去我不想出去,可以吗”

陆明川一开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耐心的哄慰道“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我们可以去散散步。”

阿鸩蓦地尖叫道“可是我不想去我哪里也不想去”

他的眼眸里出现了痛苦的色彩,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堪的事情,面颊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陆明川突兀间反应了过来,怀抱住他的背脊,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去”

阿鸩靠在他的肩头,身体依旧不住的发着抖,仿佛还沉浸在阴影里。

陆明川感受着怀中躯体的颤抖,心中不由得抽痛。他应该记着的,他根本就不应该忘,上一次出门,遇到了阿鸩的那些同学和老师,那一场偶遇对于阿鸩来说大概和噩梦一般,将所有不愿意回忆起的事情都逼着他回忆起,甚至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阿鸩在他的怀抱中不住颤抖,陆明川只得怀抱著他的躯体,轻轻拍着背脊,轻声细语的哄慰着。那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鸩才终于安定了下来,抬头看着他的时候,眼眸里仍旧有一些尚未褪去的恐惧。

“阿鸩”陆明川柔声喊他。

他推着阿鸩去了餐厅,一桌都是精心烹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无不令人食指大动,可阿鸩吃的却很是缓慢。陆明川看在眼里,看着他机械的吞咽食物,只觉得口中再美味的食材都没有了味道,如同嚼蜡一般。

夜色渐渐降临后,阿鸩陷入了困顿之中,可他仍旧撑着自己,不肯睡去。那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一般,陆明川只是有个猜测而已。他走过去,坐到了阿鸩的轮椅旁边。

“还不想睡吗”

“你可以让叶老师把我的画也还给我吗”

明明已经困到了极致,连眼皮子都在打架,阿鸩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陆明川看着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说“但是今天,嘉泽不是把画带给你了吗”

“那不是我的画。”阿鸩说,“我画不到那么好,那应该是叶老师的画。”他看着陆明川,满怀期冀“你可以让叶老师不要骗我了,把我的画还给我吗”

今天叶嘉泽所带来的

陆明川的眼眸沉下去,然而沉到了底部的是心脏。他看过叶嘉泽带来的那些画纸,根本连画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最普通寻常的草稿而已。就算以他这样门外汉的水平,也看得出来,根本没有太大的技术价值。

“我能帮你告诉他,不过大概不行”

阿鸩忽然朝着他伸出了手“你过来一点。”

陆明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向前倾过了身躯,他感受到阿鸩的脸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放越大,直到贴住了自己的面颊。嘴唇似乎被咬了一下,磕磕绊绊的,又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陆明川心中一颤,身体深处仿佛有某种压抑许久的欲望苏醒过来,一点一点的窜过背脊。在思绪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身体就先于了意识,他伸手拖住了阿鸩的后脑,反客为主,不管不顾的吻了过去。如此的甘甜而柔软,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肆意的扫荡过,直到把少年的嘴唇都吻得红润还不肯罢休。

陆明川稍稍退出些许距离,只看到了阿鸩向来漆黑的眼瞳变得水雾弥漫,素来苍白的面容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很长一段时间里,阿鸩的脸色都是一片苍白,何曾像现在这般。

“阿鸩。”陆明川心旌动摇,声音喑哑,就要再度俯身过去。

少年看着他,声音又低又轻“我陪你睡一晚上,你能让叶老师答应我吗”

刹那间,就像有一桶冷水从自己的头顶上浇下,浇灭里的所有的欲望与期待。

陆明川一言不发的看着阿鸩,许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我不要出门”阿鸩的声音又尖又细。

陆明川充耳不闻,推着阿鸩的轮椅就朝着外面走。

“陆明川,我不要出去,我哪里也不想去”阿鸩死死地攥着两旁的门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

他望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就像是看到了某种令人恐惧的怪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陆明川低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去见你叶老师。”

“真的”阿鸩的眼睫颤了颤。

陆明川嘶哑道“真的。”

如果在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亲手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出去,那陆明川一定会嗤之以鼻,他向来信奉的只要是自己的就要抢在自己手里。然而如今,他竟然会亲自推着阿鸩去往另外一个人那里。

同为男人,他其实看得出来叶嘉泽的眼神,更何况叶嘉泽在他的身前从来都没有掩饰过。阿鸩还在医院的时候,出于害怕,或许也出于强者的情绪,陆明川抢先一步把阿鸩接到了自己家中。但是如今,他意识到,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阿鸩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很乖顺的,很少有忤逆他意思的时候。然而只要出现,那就意味着陆明川会痛到不可自抑。

他曾经当着叶嘉泽说过,自己从不后悔在金碧辉煌里发生的事情,然而到了今天,他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怀疑。

那个时候,自己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如果他真的冷静自持,做一个正人君子,把那个时候深陷狼窟的阿鸩救出来,恐怕事后,阿鸩对于他的情绪,只会有感谢与感激的吧

那个时候正是陆明柯头脑发昏、算计阿鸩的时候,那天后不久他们两人就分道扬镳。对于他来说,那会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大可以趁虚而入,水磨工夫,不怕自己得不到人。又如何会像如今这般,只得送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叶嘉泽已经在家中等着了。

阿鸩自从出了门后,一路上都显得很是紧张。手指一直都紧紧地抓住了轮椅扶手,直到看到了门口的叶嘉泽,神情才终于放松了几分。

“叶老师”

叶嘉泽朝着他温柔的笑了笑,接过了陆明川的工作,推着阿鸩进去。

陆明川离开了,直到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阿鸩并不是不知道,他有一些犹疑“他不来接我吗”

叶嘉泽心中微微一颤,柔声道“明川这些天有事,没有办法照顾你,先让我照顾你,好吗”

阿鸩愣了一愣,似乎并没有办法理解,好一会儿了,才终于点了点头。

已经到了寒假的时候了,叶嘉泽干脆不再去学校,这样他就有很多的时间陪着阿鸩。

他向来行事都很是温柔,何况两人之间还有曾经被一起绑架的情谊,比之在陆明川那里的时候,阿鸩看上去要放松了一些。

但他始终都惦记着自己画的事情,时不时的就问起来,叶嘉泽什么时候才能够带他去画室。

叶嘉泽心知他去了画室大概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他表现的就像不知道一般,告诉阿鸩如果想要画画,那在家里也没有关系的。

他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提相关的词句了,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把阿鸩刺激到。

阿鸩的神情显得有一点烦躁。

叶嘉泽把其他的画具都收起来了,只准备了水彩笔。阿鸩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像发了疯一般,把所有的水彩笔都推到了地上哗啦啦的一声后,水彩笔滚落了一地,根本找不到。画纸上一团乱七八糟的、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的痕迹。阿鸩看着看着,忽然把头埋进了膝盖弯里。

“做不到”

“画不出来,做不到,做不到”

他喃喃着,口里低低地念着,满满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叶嘉泽看着他的样子,蓦地冲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叶老师。”阿鸩颤抖着说,“我的手,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叶嘉泽送阿鸩去医院复检,是陆明川已经约好了的医生。

阿鸩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专家,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让他知晓诊断的结果。

他大概明白了什么,眼眸里的期待与希望渐渐消失,变得黯淡无比,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他的样子看上去那样的困倦,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轮椅上睡着并不舒服,叶嘉泽把他抱到了病床上。动作之间难免有所移动,但即便这样,阿鸩也没有醒。

睡梦中他的眉依旧紧紧地皱着,看上去仿佛还在痛苦里。

叶嘉泽低低地叹息,想要抚平他眉尖的愁绪却根本无能为力。

忽然间,病房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叶嘉泽原本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因此并没有在意。但是他突然间意识到那脚步声有些熟悉,霍然转过了头。

来人正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的陆明柯。

叶嘉泽的眉微微皱起,但是陆明柯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到了阿鸩的身上。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阿鸩了

陆明柯站在病床边,无声无息的看着阿鸩,那一时间,仿佛都已经痴了。叶嘉泽见着他这样沉默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出声做驱赶,任由陆明柯看着他。

忽然间,陆明柯低低地开口“嘉泽,你能够把阿鸩还给我吗”

叶嘉泽的眉深深的皱起“明柯,你在开什么玩笑”

陆明柯道“我没有开玩笑,嘉泽,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段时间阿鸩都和你在一起,他曾经是我的恋人,你能够把他还给我吗”

叶嘉泽看着他,胸腔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明柯,什么叫还给你,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没有生命的物件。”

陆明柯道“我知道的,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犯错,一定会倾我所有去爱他的,嘉泽,你可不可以成全我们”

叶嘉泽低喝道“陆明柯,你当我会相信你吗,你以为不说我就忘了你做的好事了吗,你都舍得把他送进金碧辉煌,亲手推进火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陆明柯还想要说什么,忽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声音嘶哑至极“是你做的吗”

陆明柯根本不想要承认,可最后,艰难的吐出来一个字“是。”

阿鸩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间,就像所有都了悟了一般,闭上了眼睛。他的语气说不出的疲惫“你走吧。”

陆明柯心慌道“阿鸩”

阿鸩惨淡的笑道“是我自己愚蠢,识人不清。我不怪你你走吧。”

陆明柯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终于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石膏拆掉了,阿鸩艰难的进行复健。让自己行走起来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每天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腿上,他渐渐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却关心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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