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实在不是个好受的活,在动荡不断的乱世尤其如此,官道早已废弃,人坐在马车上受罪不说,有些时候甚至连安全都没法保证。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异的时代,天下人口锐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卖妻鬻子饿殍遍野,可是同一时期的贵族却纵情声色,放诞不羁。虞清嘉这一路走来,见到人间种种,有时候连叹息都觉得肤浅。慕容檐见虞清嘉掀开车帘望着外面,他移过视线看了看,发现只是几个孩童抱着睡在路边。他皱了皱眉,奇道:“几个孩童罢了,你在看什么”
“看他们年龄,小的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他们的父母呢为什么会让孩子独自出来生活”说完之后,虞清嘉自己也知道答案了。多半,是死了吧。饿死,被富豪打死,染病而死,生存不易,可是死亡却有太多种可能了。
“未必是死了。”慕容檐平淡开口,虞清嘉转过头来,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就听到慕容檐继续说,“也可能是被父母卖了。他们父母拿了钱,就迁到南方去了。”
“哎你”
“怎么了”慕容檐不解地看着她,“这是可能性很大的一个结果。父母渡河南逃,不比全家死亡更好吗”
虞清嘉瞪着慕容檐,气得说不出话来。“才七八岁的小孩子,他们无依无靠,只能相互扶持着求生,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冷血的话”
“只是陈述一个可能罢了。何况,他们是小孩子,所以呢”
虞清嘉瞪圆了眼睛和慕容檐对视,发现他眼中是毫不掺和的迷茫,似乎他当真不明白,看到孤弱而饱受贫困饥饿之苦的孩童,到底为什么要同情。
虞清嘉对视半晌,最终无奈地收回视线。她再一次感到费解,她父亲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突然口味大转弯,喜欢起这种蛇蝎美人来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的侧脸,眉梢一动,生出浓浓的不可思议之感:“只是几个无关之人罢了,你竟然和我生气”
“没有。”虞清嘉语气硬邦邦的,忽然变得感慨,“这样想来,如果有人能结束乱世,委实是天大的功绩。即便他暴虐无度,滥杀无辜,可是对于更多底层的百姓来说,依然是安稳大于苦难。”
虞清嘉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她更不能对琅琊王动什么手脚了,虽然她本来也没这个能耐。慕容檐虽然杀了虞氏全族,但是对于天下来说,他依然是一统之君,功盖千秋。虞清嘉不能因为担心自己的生死,就扰乱终结乱世的历史进程。
这天下,终究是野心家的。
“统一乱世”慕容檐听到后笑了笑,“你在说谁”
虞清嘉眨了眨眼,存心考校对方:“你觉得呢万一最终是我们齐朝成为赢家呢”
“齐朝就凭那个酒色之徒”慕容檐嗤笑一声,眼睛中的不屑都懒得掩饰,“如今邺城那几位除了疯子就是战争狂,要是天下真落入他们手中,说不定还不如战乱年代。”
虞清嘉虽然对未来的暴君琅琊王充满了防备,可是听到别人这样说齐朝皇室,她还是有些不舒服:“万一是皇族的其他人呢别忘了太子还有一子流落民间。”
慕容檐瞥了虞清嘉一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几乎怀疑虞清嘉是发现了什么,现在故意说给他听了:“你最近怎么总是担忧天下大势如今南北对峙划江而立,前朝全盛时都做不到的事,凭一个隐蔽民间的皇孙,你就敢说统一这类的话”
虞清嘉摇头,轻笑不语:“他会的。”
慕容檐生出一种微妙的不痛快:“你认识他”
白芷看出了虞清嘉的担忧,当即宽慰道:“小姐勿忧,太守那么疼爱你,必然不舍得让你回祖宅受苦。何况,太守对仕途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会因为区区官职就向老君和家族屈服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笑,白芷的话太想当然了,但是如果这样美好的幻想能让她安心,那也未尝不可。虞清嘉不想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虞老君如何不满,虞清雅和系统如何诋毁,她现在人不在兖州,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去,鞭长莫及,她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如担忧一下眼前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阿娘虽然走的早,但父亲对娘亲是真心的,阿娘过世四年也不曾纳妾。可是谁知,今日父亲竟猛不丁领回一个姬妾来。”虞清嘉说起这些还是咬牙切齿的,她对俞氏爱重又心疼,当然没法接受有旁的女人占据母亲的位置。白芷其实也有点不爽,她劝道:“依小姐说,这个姬妾容貌甚美,恐怕多半都是同僚好友相赠,太守盛情难却,才不得不带回来装个样子。小姐您放心,以色侍人者焉能长久,等太守兴致过去了,这个姬妾就会失宠,到最后还不是由着小姐发落。”
其实虞清嘉也没想把景桓怎么样,但是下马威是一定要的。虞清嘉说:“白芷你是没见她,她长得不是常规的那种美姬,而是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只狐狸精。而且她也太过分了,她非但不听我说话,她竟然还推我”
白芨进来换热水,听到虞清嘉的话好险没忍住笑。她就知道,小姐一定在记恨景桓推她一事,恐怕已经气了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