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昼叶抱着自己的笔记本,不务正业地四处乱窜,听了不少cs的讲座和社科类的玩意儿,甚至还蹭过几个柴可夫斯基的论坛和茶话会――而每个讲座,陈啸之总是到得比她早一些,占一个座儿,悄没声息地示意她过来。
讲座无聊的话他们就脑袋顶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找脑筋急转弯玩儿。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本科生谈恋爱”有次茶歇时沈昼叶试探着问。
陈教授比他女朋友还困惑,一边给她往小盘子里夹司康饼一边问“现在本科生这么谈恋爱吗”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问题,俩人端着盘子思索好半天。
沈昼叶小声且歉疚地啃着司康饼道“得不出结论,我这儿样本量不够。”
陈啸之脸上十分平静,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也颇为悻悻道“我也得不出。”
他的学生小口喝着红茶,很促狭地看着他,发出了嘁的一声。
陈教授眼睛当即一眯“嘁什么嘁”
女孩子很小心地吹着小纸杯,欠扁地说“是看不起你的嘁。”
陈啸之顿了下“又看不起我了”
姓沈的毫不畏惧,甚至相当郑重“嗯。”
“”陈啸之处变不惊道“这次是因为什么”
沈昼叶想了想“因为你连本科生谈恋爱是啥样都不晓得。之之,连我们园里的猫都能在本科期间配对成功了哦,尘尘和一只长毛狸花生了一窝四只小猫猫,连姜丝鸭和薏米都出双入对过一段时间呢。”
沈昼叶喝着茶,找事地说“你连我们燕园的猫猫都不如。”
“,”陈啸之面无表情地揭她短“那您就脱单了呗”
沈昼叶十分理直气壮“没脱成哦。但我本科ga40,忙着当江湖传说来着。”
陈啸之“”
姓沈的喝着红茶攻击他“而你就只是单身。”陈啸之“”
姓沈的又说“而且ga还没有40。”
“,”陈教授面无表情地问“那如果我当时脱单了呢”
正找事儿的沈小师姐忽然哽了一下。
“――如果我当时找了个漂亮的,”他充满恶意道“个子比你高,比你前凸后翘,就是你最想长成的c罩杯的那种姑娘脱单了呢”
沈昼叶“”
陈啸之恶毒地补充道“头发也比你直还比你顺。”
沈昼叶说“”
“你别说,当时还真有这么个追我的。”陈啸之现出怀念神情,“好像是我大二的时候吧朋友派对上认识的这么一个人”
“你敢。”沈昼叶一字一顿,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
头发蓬乱乱的沈昼叶凶巴巴地威胁“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人间四月。
加州春盛甚,春雨细细密密,落于枝叶之上。
时近傍晚天色昏暗,天地间酝酿一场昏黄暮雨,沈昼叶坐在办公室里,将从图书馆借阅的书归类,准备趁着图书馆关门前还书,忽然门外响起笃笃两声敲门声。“在吗”陈啸之在门外说。
女孩子听出他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应道“在。”
于是陈教授推门而入。
“准备还书”他问。
“嗯。”沈昼叶从书里抽出自己的书签,莞尔道“要不然逾期了。”
陈啸之叩了叩那摞书,问“就这些”
沈昼叶点了点头,陈啸之便自然地将那一摞书往自己怀里一抱,示意她跟上自己。
两个人下了楼。
楼外春雨飘摇,天暗沉沉的,沈昼叶自觉撑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啸之身旁。
路边花开了,一派鹅黄柳绿的春景,两个青年人走在世界的花与春天里,细雨浇在他们的伞上,像是包裹住他们的以太风。
静谧之中,陈啸之忽然开口问“――你痛苦吗”
沈昼叶微微一愣,然而紧接着她就明白了陈啸之所问何事。
“嗯。”她小声道。
陈啸之正要安抚她些什么,沈昼叶却又说
“只只,处在我们的位置,很难不痛苦。”
陈啸之抱着姑娘家的书,安静地看着她。
“――我们位于环绕世界之海中央的一艘船上,”女孩子目光澄澈,“你我不过是脆弱的血肉之躯,我们没有地图,没有罗盘,海上的每一丝风浪和每一团聚集的积雨云都能轻易要了我们的命。”
陈啸之低声道“俄刻阿诺斯。”
“――谁会不痛苦呢”沈昼叶转了一下伞,小声说“我们人是这样的孱弱。”
陈啸之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雨水如丝,拢着他们两人。
“可是你我这艘船所探索的,每一寸未知的海,每一寸风浪和云,都将成为未来本身。”
你双脚所踩过的,为之痛苦过的,每一寸土壤与大海――都将成为我们已知世界的一部分。
――因为苦痛是探索者的宿命。
它永远与全新的事物相伴而生,是属于清醒世间的啼哭,是真理降临世间的产痛。
那一刹那,强风吹拂过他们的躯体。
陈啸之抱着书,怔怔望着沈昼叶蓬乱的头发和发丝遮掩不住的、她如淬钢又如晨星的姿态。
「她是为此而生的。
陈啸之五岁那年就对沈昼叶生出了这样朦朦胧胧的信念,这样的信念在过去的岁月中不断发着芽,如今终于成为了他信念的基石。
他又一次感到心脏被刀锋刺穿,一切酸软的和膨大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这个瘦削而头发蓬乱的、看人时异常专注、但是无时无刻不在迷茫的姑娘身上蕴含着无穷尽的潜力。她是能穿破世界的光。是将刺穿已知领域的长矛。这个人是锋锐的光,永不弯折的信念。
――沈昼叶这个人,是象征未来与前进的力量。
然而下一秒钟,信念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儿。
“但是,只只,”
女孩子的声音小小的。
拢着他们俩的伞上雨声哗啦作响。
陈啸之眉峰一扬“嗯”
“虽然话是那么说啦”女孩子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温和地小声道,“但痛苦还是不太好忍诶。”
陈啸之正想腾出一只手给她顺顺毛――然而下一秒钟,沈昼叶忽然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像某种需要呵护的花叶。
女孩子抱着他,眉眼一弯,开心地说
“但是这样就好一点。”
陈啸之“”
那明明不是什么多过分的动作,但他仍觉得自己耳根都红了,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无所适从。他立刻下意识地架起坏脾气怼人“幼不幼稚啊你”
小青梅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说“你才幼稚呢。”
“”
陈啸之凉飕飕道“我比你大三个月。”
沈昼叶居然毫不退让“你心理年龄比我小十岁。”
“”
陈啸之抱着大摞图书馆藏书,恶毒地威胁“哟呵翅膀硬了本事这么大啊――怎么,你自己还书去”
沈昼叶举着伞抬起头,仍抱着他的胳膊,认真地看着他。
陈教授被看得发毛,问“怎么了打算认错”
女孩子顿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搂着他的胳膊,很认命地说“只只,你劲儿有点大,胳膊夹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