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好似是不真实的。
只有每一次呼吸的时候,才稍稍能明白,这不是梦。
一家子人都忙前忙后地照料她,还瞒着她一桩要事,心疼她生病,生怕她再着急起来。
只稚玥是个憋不住事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了好几天,谨姝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小娘子不知,那江东王李偃委实莫名其妙,前几日差了使臣来提亲,说什么慕艾小娘子已久,而今恰逢他人在山南,要将小娘子要了去,许了厚聘,前次不是同汝南王刘郅打仗吗,山南如今落入了江东王手里,他说若老爷将小娘子嫁与他,他便要把山南做聘礼留给玉沧。如此老爷反倒犹豫了,咱们家里普通人瞧着还存着些威风,其实”
稚玥不敢说家里如今落魄,但事实确实如此,玉沧叶家,本是汉中皇族,先帝在世时封昏阳王,而今王位虽未剥夺,但早已是名存实亡,有封无邑,连地方小官都不如,手里半分实权都没有。
谨姝在心里想道。
乱世人不如太平狗,而今这局势,叶家实在是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
稚玥顿了顿,接着说“老夫人也说,这天下哪有掉馅儿饼的事,疑心那江东王另有图谋,可是江东李偃主动示好,咱们家里也没几个胆子敢拒绝,这会儿老爷都要愁坏了。”
李偃谨姝默念了这两个字,脑海里回忆起前世的种种,这位大名鼎鼎的江东霸王,后来几乎到了无人不晓的地步
她记忆的最末,便有着他的影子。
前一世里,人生的末尾,于她来说,并不是愉快的回忆。但此刻她却不可避免地再次回想起来。
谨姝养病的这些时日,时常一个人发呆,回想前世里那些永世无法磨灭掉的悲哀和伤痛,自我折磨一样一遍一遍咀嚼。
在无数次品尝那其中苦味,转头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你知道再穷凶极恶的人,将死之时都难免恐惧,生发出对生命的恋恋不舍,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牵挂是无穷无尽的,爱一个人是没有尽头的,恨一个人是没有尽头的,希望和失望都是无穷无尽的,只有生命是有尽头的。
没有谁愿意死亡,哪怕抱着必死决心的人,内心深处怀抱着的,也是对生的渴望。
若对生不渴望,死亡也就没有意义。
谨姝记得的,却不是她死的那一刻,是生命末端的某一日。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长夜。
内官来报,说陛下今夜过来栖兰殿,嘱她仔细准备,她福身应是,心却不知飘到哪里去。
刘郅那位在诸侯争霸中,最终问鼎中原的帝王,尽管他们无数次睡在同一张卧榻上,彼此也似乎是陌生的。
他霸占了身为人妇的她,用一种不甚光明的手段占有一个女人,对他来说大约是不光彩的,他是个自负的人,是以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和肮脏的,他只会把那些不满转移到她身上。
他恨她,又占有着她。
这种无比矛盾又复杂的感情,折磨的是她。
很多次她都觉得讽刺又可笑,但乱世之中,在他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他大约还不知道她已经到了病入膏膏的地步,他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临幸她,大约还抱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施舍的意味。
她不由得冷笑了几声,冷风吹得整个大殿都透着凄寒。
屋里炭盆烧着,亦不能阻止那严寒侵扰。
也大约是她一身的病气,已快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她变得无比的脆弱,脆弱到无力承受任何的风吹草动。
铜镜里她的脸几乎到了不能直视的地步。
这一切都昭示着她将不久人世的信息。
但刘郅竟然说要晚上要宿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笑出了声,披了件披风说要出去走走。侍女抱月忙拎了件狐裘跟着。
临近年关,整个王都都陷在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里。只栖兰殿,冷清得像是被整个王城遗忘了一样。
后宫很冷清,前几个月里,只她一个人宿着。
近些时日才有了些动静,新的一批秀女里有几个格外出挑的,刘郅前几日刚给了封号。另外些许各地进献求好的美姬若干,他也一并纳了,少数赐给了左右亲近,另外的充填了后宫。
她想着他这阵子总归是不会来她这殿里的,原先他也不常来,但隔段时间总会杀她个措手不及,他喜爱她侍奉,尤爱那种矮到骨子里的小意侍奉,但大约久了也没趣味,他近来越发不愿来了,有了新面孔,怎么还会来她这里。
她倒也巴不得如此。
没想到终究她还是不了解这位心思莫测的帝王。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