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 陈阿姨给家里做了一桌菜, 酱油素鸡, 红烧鲫鱼。江谚扫了一眼桌子,
都是用了心的菜。陈阿姨摘袖套的时候,听见他随意地说:“一块儿吃吧。”
陈阿姨愣了一下,男孩生得清俊, 说话字正腔圆的很干净,也不像他妈说的那么不成器。
“哎呀,也不成。”她有些愧疚地笑,“我还得回去接我孙子。”
江谚没再挽留, 平静地垂下两排睫毛:“那您去吧。”
盘子下压了几张纸, 他拿起来看, 声音已压冷了:“江慎来过了?”
“噢,忘跟你说了。你爸爸来找你一回,你不在,他给你送几张票,让你跟同学去玩呢。”
票是周末的《匹诺曹》玩偶话剧的前排观影票,江谚再不吱声,沉着脸摆弄着手机, 过一会儿,
陈阿姨听见“嘟嘟”的响声,明白他在给别人打电话了:“那我就走了?”
江谚瞥她一眼, 眸子里冷清清的,仿佛刚才那点温情全是错觉。
陈阿姨走了。屋里静得出奇, 一只苍蝇落在印花的盘子边,他皱着眉赶了赶。电话响了好几声才通,那边的人喘呼呼的:“喂?”
压低了声音的招呼。
“找我什么事?”
“噢……”对方的声音有些哑,好像半晌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大事,就是听你妈说你转班了……”
“票是你送的?”江谚把冗余的开场白掐断了。
江慎半天才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啊,是是。挺有名的剧团来巡回演的,你跟你们同学学习累了,可以放松放松。”
“三张,匹诺曹?”江慎垂着眼,眼底是一针见血的讥诮,“你们一家三口不是正好?”
“这不是悦悦发烧住院……”
自知失言,话语猛地一停。江慎疲倦又烦乱地叹一口气:“忙昏头了。江谚,你听爸爸解释……”
“不用了。”
江谚扭头看着窗外,对面的公寓阳台上,一个男人把女儿扛在肩膀上玩大飞机,小女孩发出的咯咯笑声如银铃。
小时候看大院里土泥地上的篮球赛,江慎也这么扛过他,那时候他多大,四岁五岁?江慎回了家里,逢人就傻笑:“第一个骑我头上的你猜是谁?我儿子。”
“老大还是老二啊?”
“那肯定是小的。大的多懂事,小的性子野,问他要不要骑他老子,他拍着手说好,这以后还能管得了?”
听的人竖一大拇指:“那是福气。”
手上电话换了个边,语气淡淡的:“您照顾那边吧。用不着看我,我好得很。”
电话挂断了。他手上拿着儿童剧的票,伸到了垃圾桶前,又忽然收回来。
巡回木偶剧《匹诺曹》,背后印着落幕时演员和观众的大合影,观众大多是小女孩,头上戴着闪灯发饰,笑涡漾了蜜一样的甜。
他看了两眼,把票顺手揣进笔袋里。
票从笔袋里露了角,陈景言从早读开始盯上了它,眼神不住地打飘:“这个剧团很有名啊,一年才在晚乡巡演一次,你哪儿来的票,还三张?”
江谚默看课本,不吭声。十四班的早读氛围安静宽松,很合他心意。
“谚哥,你到底看不看啊?不看要不转卖出去,还能小赚一笔呢。外面一票难求。”
“木偶剧?”
“可不。这叫致敬童年。”
江谚嘴角弯出个不屑的弧度。
“你要不看,要不你送我,我把它卖……”
“谁说我不看?”他一眼看过来,陈景言蠢蠢欲动的手停在半空中,
“对,你可以请你的女神去看。”
男孩皱眉头:“谁?”
“苏女神。”陈景言挤眉弄眼地扬了扬下巴。
透过重重人缝能看见教室前面的苏倾,缎子似的长发散在背后,发丛里斜着编了一绺小辫子,拿卡子别着。
江谚眼睛没从书上移开过,陈景言失望地拿胳膊肘撞他:“你怎么不看啊,好不容易转到十四班,还近乡情怯了?”
江谚想,每天中午补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用得着这样看?
晃神一下,陈景言又说了一串,“快看快看,女神今天头发扎得好俏……”
“俏”字一出,好像有人在心上猛剜一刀,闷痛。江谚横他一眼,眼神又冷又利。
陈景言马上住了口,江谚的目光又落在那几张票上:“三张票。”
陈景言反应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票的处置,马上乐了:“那不是正好嘛,咱们一家三口……不不,一行三人一块去。”他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你不敢说我去说。”
陈景言猛地从笔袋里抽出票,走到了前排。江谚没拦他,就坐在座位上看,远远看见苏倾被叫得抬头,怔愣地听了一会儿陈景言讲话,随后隔了老远,扭过头来寻他。
等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就低下头看书。
苏倾瞟了半天,只看到江谚的两个发旋,手指按着卷子,微微叹一口气:
“我得跟家里商量一下。”
“肯定能行的。”没想到苏倾说话这么温柔,陈景言有点受宠若惊,瞟一眼她英语卷子上鲜红的109,笑得直摇尾巴,“都进步这么多了,肯定让你去玩。”
这次期中考试,苏倾出人意料地没再吊车尾,甚至可以同其他文科班级的学生一起,参与全校排名了。
年级里议论纷纷,老师乐见其成。
陈景言踩着上课铃声欢快地跑回来:“谚哥,谚哥,你女神答应了!”
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江谚心里竟有一种隐秘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