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鼻头一酸, 几乎落下泪来, 紧走几步上前, 也不顾探春身上脏污,一把便抱住了她, 哽咽道“三妹妹”
探春此时才忍不住大哭起来。
两人对视垂泪良久才歇。
白劳见两人渐渐止住了,忙递了两方帕子上来,劝道“奶奶、三姑娘, 天寒得很。擦擦泪, 仔细冻了脸呢。”
黛玉接了来拭泪, 探春原伸了手出去, 见自己手上痕迹和那一方洁白绣花的帕子,忙又缩回来,低声道“我手上脏, 别弄脏了这帕子。”
“这是什么话”黛玉薄怒, “难道你还不抵一张手帕子”
她一把夺了来,亲自给探春拭泪。
探春却忍不住又哭起来,竟是愈拭愈多, 惹得黛玉眼圈儿便又红了。
紫鹃见着不好, 忙上来道“这屋子里冷的要命了, 奶奶,我叫人把炕烧起来, 碳炉子也点上。”
说着便又吩咐外头丫头婆子,“进来打扫打扫这屋子里头”
外间女使瞅着空儿忙挤上来献殷勤,趁着紫鹃等人不防身子一低便进来了, 谄媚道“郡主娘娘不如过去小的屋子里头略坐一坐,这里扫起来脏乱,只怕待不得人了。”
黛玉睨她一眼,沉默半晌,直吓得她腰愈弯愈低,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才开恩般张口道“那便过去罢。”
女使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赏,高兴得连声应是,忙忙地从衣襟上擦了擦手,殷勤地替黛玉等人开了房门。
白劳几人忙从后扶着探春三个慢慢过去。
女使们住的屋子却是比这间强得多,虽也是一样大小的裙房,可里头收拾的整洁利落,正中又围着一个黄铜罩炉,上头坐着一样材质的茶吊子,火炕烧的极热,炕桌上还摆着干果果盘,另有几杯氤氲的热茶在上头。
屋内还有隐隐约约的丝丝熏香的气息。
黛玉一眼便看出来那正中的围炉是自己送来与探春的,再仔细一嗅屋内的香气,不由怒气大盛,忍了又忍才冷笑道“你们倒是享受得紧。红炉暖香这是药铺子里新调的冬香罢只怕我家里还不比你们惬意。”
雪雁嘴快,闻言撇嘴道“可不是奶奶还忙着治家理事,不见得有功夫调弄劳什子香料。”
那女使尴尬至极,忙赔笑奉承,“郡主娘娘干大事的人,不能像咱们这么闲的。哪儿能跟您比呢我这样的便是您家里的三等仆妇也不如。”
“快别说这样话这新上的香少说两银子一盒子,咱们贴身伺候的还没这个闲钱呢”雪雁紧接着讥讽道,“三等仆妇冬日里能有这香怕不是宫里头的三等女官了”
那几个女使都叫她说的满面通红她们倒不是有什么羞愧之心,不过是听说这位郡主夫家显贵,自己在宫里又有脸面,生怕怒气撒到自己身上吃不了兜着走。
黛玉斜睨了她们几眼,纵是知道这些女使克扣看押之人的份额是常态,心里仍是忍不住动了怒气,枉费她苦心叫人说了三四回
她不愿跟一干下等差人你来我往的计较失了身份颜面,等得雪雁又夹枪带棒地讽刺几句之后才开口喝止了,却也不曾说甚么雪雁言辞不当等话,只是冷声吩咐不必女使们在这里伺候,“我们姊妹几个有话要说如今圣人亲写的赦罪文书在这里,几位不还以为我这是徇私了罢”
女使等连连躬身称不敢。
黛玉方才叫人打发她们出去,待退至门外,便淡淡道“贾府房子乃是圣人亲自吩咐的封锁,周边一应房屋无诏不得私自开启。适才姊妹们住的那间打扫待不得人,或者又有什么事情待问的叫人吩咐了,大理寺这几位女使便在门外稍后罢。”
白劳答应一声,出门黛玉便听见她脆声吩咐外头女使,“我们奶奶体谅诸位,省的过会子有什么要问的,叫不必来回的奔波。几位便门外稍后就是。”
女使们听见这话脸上变颜变色的这郡主哪里是体谅,分明是为难如今正月未过,屋子里点着火炉还缩手缩脚的,外头寒风凛冽,她们各个三十几岁的老骨头了,如何生受得了这般寒冷
可偷眼瞧瞧周围虎视眈眈似是她们稍有反抗便要上来按头硬上的膀大腰圆的婆子们,就是不知这位郡主脾性如何,这时也不敢造次了。
若是这位郡主故意下套叫她们钻呢若是不应,套头一个不分尊卑的罪名下来。她们小小的女使,还是下九流的户籍,如何惹得起一位郡主
打头的一个女使咽下满腹苦水,仍是挂着笑脸道“多谢郡主体谅咱们。”
白劳高高地扬起下巴,连看也不曾看她们便回屋低声与黛玉回话。
这屋子并不隔音,黛玉适才在里头便听得清楚了,她倒也不恼,只是拨弄着手炉里的木炭,应道“知道了倒也不傻,叫人看着她们就是了。”
黛玉心里还遗憾她们里头有几个有眼色的,不曾闹起来,若真闹起来,只怕她立时处置了也没人能挑出不是来。
白劳微微福身,转身便出去给王玚通风报信。
黛玉不便这时候出面省的叫人说徇私,王玚却是不必顾忌这个给牛传铖传句话便罢了。
王玚听了静了半晌,末了点头回说知道了。
这几个女使万万没有料到,还暗自庆幸柔嘉不过是叫她们在外头站着,走时也不见怎么发作。
谁知不过几日,便有大理寺的人过来,冷着脸夺了她们的差事,撵走的撵走,打头的几个,更是直接判了罚。纵使不是徒刑,可罚金就足以让没了差事她们苦上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