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渊这会儿思绪懒散, 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扬了扬手中的高脚杯:“好些日子没见你, 不赶时间的话,坐下喝一杯吧!”
魏潇然从来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当下就点了点头,要走过去坐下,然而刚迈了两步, 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
他回头,看见身后那个面色黑沉的年轻人, 不由一愣。
——似乎是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这里。
简飞扬咬牙切齿道:“你刚才不是说累了,要离开吗?”
魏潇然懒得多说什么,只道:“你先走吧,我陪朋友喝两杯。”
简飞扬定定看着魏潇然的眼睛, 见对方从始至终连半句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突然勾唇荡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成啊,左右我现在闲得很, 你要喝我陪你一块。”
他说着话,倒是先魏潇然一步坐在了顾寒渊的对面。
魏潇然心头窜起一股火气:“简飞扬,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别幼稚!”
简飞扬充耳不闻, 抬手便招来服务生:“来瓶威士忌。”
顾寒渊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年轻人, 莫名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当下不由几分失笑。
他伸手, 拿起桌上那瓶红酒,一连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简飞扬面前,另一杯执在手中对着魏潇然的方向举了举:“坐吧!”
魏潇然看了一眼二五八万坐在那里的简飞扬,抿了抿唇,然后在顾寒渊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简飞扬看见他这个动作,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火气当下差点没压住:“你过来坐。”
魏潇然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他心不在焉的伸手接过顾寒渊手里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半杯。
顾寒渊这时候终于觉出不对来,他收敛起面上的漫不经心,问道:“潇然,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他们这兄弟几个都好玩,平日里无话不谈,也就属魏潇然性子沉静些,有什么事情喜欢自己憋在肚子里,也就因为这样,反倒让人担心。
魏潇然勾了勾唇,面上露出一抹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顾寒渊执杯的手一顿,浅浅抿了一口,没肯定但也没否认。
魏潇然看着他,心头就像被扎了一针,他突然强烈的想要一个结果。
“寒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魏潇然定定的看着顾寒渊。
“你们之间什么关系啊?”简飞扬在一旁插嘴道。
“闭嘴。”魏潇然抬眸瞪他一眼,接着方才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是吗?”顾寒渊轻飘飘接过他的话头,“这事儿,是昊阳告诉你的?”
魏潇然心里一紧,半晌才点了点头。
顾寒渊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原因,看上了就是看上了。”
魏潇然从他口中亲耳听到肯定的话语,一颗死寂的心就像被泼上了辣椒油,一瞬间唤醒,然后榨干了里面沸腾的血液,再重新归于平静。
他的手剧烈颤抖着,指尖高脚杯一下落在了地上。
清脆的破碎声音传入耳膜,他的心也仿佛跟着那声音碎裂了。
顾寒渊闻声抬眼,发现魏潇然面色苍白如纸,当下心中不由一紧:“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伸手要扶魏潇然,中途被另一只手挡开。
“别碰他。”简飞扬甩开顾寒渊的手,一把搂住了魏潇然的腰,“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魏潇然,姓魏的——你给我冷静点!”
魏潇然脑子里仿佛烧着一团火,他沉沦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顾寒渊看着简飞扬担心紧张的样子,再联想起他方才的种种表现,当下对二人关系就有了明确的猜测。
于是在简飞扬提出要送魏潇然去医院的要求时,想了想便答应了,虽然看那年轻人雷厉风行的模样,好像他不答应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将二人送到门口,顾寒渊也开车回了家,之后又给魏潇然打了个电话,响了几遍没人接,最后还是简飞扬接的。
“他没事,就是喝多了,没什么事挂了!”
简飞扬在电话里飞快的说了两句,然后没等顾寒渊回话,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顾寒渊将手机放到一边,总觉得对方话语里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只是他们不过才见过一次,这种敌意没有任何来源。
顾寒渊思来想去,只想到吃醋这一种可能,但很快就被他否认了。
魏潇然虽然喜欢男人,但他们从小玩到大,要真有那茬儿,自己不可能到现在都毫无所觉。
可顾寒渊不知道,当年魏潇然离开故土、远渡重洋去留学,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发现了他喜欢顾寒渊的事情,还有后来,他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也是因为求而不得、又害怕失去才刻意为之的。
就因为顾寒渊曾明确的表示过不会喜欢男人,所以他将这一份从懵懂青春、一直延续到成年的感情深深埋葬。
可是现在,在他几乎心如死灰的时候,又突然被告知,顾寒渊看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个不满双十的少年。
自己倾心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当魏潇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在一瞬间崩溃。
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这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他魏潇然,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不敢追求的懦夫。
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魏潇然踉踉跄跄的跳下来,他站在茫茫夜色中,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脊背挺的几乎风一吹就要折断。
“……魏潇然!”简飞扬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一时刺痛。
魏潇然良久不说话,就在简飞扬忍不住要靠近时,他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轻轻的、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都染上了无可抑制的哽咽。
那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一声声击打在简飞扬的耳膜,让他向来冷漠的一颗心,顿然抽痛难忍。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几握几松,最后从魏潇然身后,一把将他搂入了怀中。
“别笑了,你别笑了。”
“你他妈停下来。”
“魏潇然,不许笑了……”
“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
顾寒渊开着车漫无目的的疾驰在马路上,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医院。
他站在楼下,抬眼看着高楼上灯火通明的一扇扇窗户。
良久,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
顾寒渊刷卡进去,病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朝着步离的房间走过去,然而要开门时,又停了下来。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转身走进了一旁的浴室。
他一连洗了两遍,直到自己满身的烟酒气都散去了,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步离已经睡着了,侧躺着蜷缩在床上,被子滑落在腰际,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弯曲着,双掌握成拳头抵在胸口处。
这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顾寒渊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泛疼。
再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由愈发懊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