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稳住了,又开口说话。
“等等”叶青水没有闲工夫和谢庭玉吵架。
她看见凌晨里帮她卖包子的周恪,他被人欺负了,小孩儿弓着身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包子,鼻涕眼泪流下沾了满脸。他簌簌掉眼泪,“我没有,我没有”
叶青水赶紧上去,把骑在周恪身上的小孩扯了下来,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捣蛋鬼们一哄而散。
叶青水忍不住安慰“没关系,不哭不哭我这里还有。”
可是周恪颤抖了一下,他拣起地上沾满灰尘泥沙的包子,一口口地咬着吞了进去。沙子被牙齿咬得嘎嘣响。
叶青水看了揪心极了,她还记得他拿到两只热腾腾的汤包时候那惊喜的眼神。
叶青水见他被打得脑袋流了血,一路哭一路走,不太放心跟了上去。谢庭玉见状,也推着车跟了上去。
叶青水来到一幢破破旧旧的筒子楼,脏兮兮流着血的周恪推开破烂的屋子,破旧潮湿的气流迎面扑来。
周恪从怀里取出另一只脏兮兮的包子,放到床上,眼泪珠子汪汪地掉。
“爷爷,有你最喜欢的包子,快吃。”
很久,床上的老人才幽幽转醒,他一双昏花浑浊的老眼里透出一抹利光,他先看见了孙子脑袋上汩汩的鲜血,又看见了屋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叶青水从篮子里掏出了她没舍得卖掉的包子,温温的还余留着一丝热气。
周恪感激地接过包子,给爷爷吃,他撕了一块皮儿,猝不及防地包子里丰沛的汁水从他的手掌一路流下了手肘,他一路舔着,顶着头上鲜血边笑边说
“好吃得很呢爷爷你吃完了再死吧,你都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老人家翻了个眼,被孙子强行塞了一嘴的包子。熟悉的味道缠绵舌尖,在嘴里漾开最不可思议地甜味,病得快歇气的老人只感受到了他想感受的甜味。
周恪又说“好吃吧,爷,你留着一口气儿,我能天天给你挣包子吃。”
他说着,眼里的水汽又冒了出来,“留不了气也没关系,你到了地下记得和爸妈打个招呼,说我很想他们。”
老人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能吃包子,还有劲翻白眼,再没有比爷更牛哄哄的人了。”
叶青水听着莫名地有些伤感,但又被周恪这小孩儿逗得哭笑不得。
老人大概觉得在外人眼里病得起不来,很丢脸,他吃力地坐了起来,歪着嘴说“恪儿,你你把包子拿、拿下来。”
堵在老人嘴里的包子被取下来,他傲慢地哼了一声“不是教过你,你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吗去,拿爷的东西还给人。”
周恪抹了把泪点点头,消失了很久,才哒哒地跑回来。
他把用干草裹着的一只沉沉的东西塞到了叶青水的怀里。叶青水打开一看,是拇指大的珠子,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她震住了,赶紧拿了塞到自己的怀里。
老人淡淡地说“恪儿送客。”
他脑袋转了一下,看了眼叶青水篮子里的书,又继续淡淡地道,“这本书你不用看,”
这两种淡淡地语气,叶青水居然还能分辨得出不同,比如说后半句的淡淡里夹杂着一股子轻蔑的味道。
叶青水人生来性子软,听话善听语气,轻易地感受到了。
她和谢庭玉都不太得劲地被病重的老人赶了出来,她捏着怀里的珠子,皱着眉头和周恪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周恪听了只掉眼泪,他抹着通红的鼻子说“不贵,一点都不贵,一斤米都换不到。姐姐你心地善良,给我吃了两顿包子,该给你。我去送送我爷走,他活腻了不想活了”
叶青水听了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她看着珠子想了一会儿,说道
“你爷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去和他说,嗯,就说”
“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未免太可惜。”
叶青水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呢,比如今年会被粉碎,明年会彻底迎来改革开放,后年计划经济会倒台处处都是希望,这么有骨气的人,怎么能甘心在黎明到来之前闭上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