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爷听了仿佛不敢置信,他的嘴唇蠕动了片刻,而后黝黑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的感激。
他一跃而起,“好嘞,那真是太感谢同志您了”
“您要多少,我帮您挑大个的拣”
“大妹子”这个称呼转变到“您”的敬称,没有一丝阻碍,叶青水有些哭笑不得。
鸡蛋的价钱也不贵,一分钱一只。叶青水掏出了三毛钱,添上一点儿五两的粮票就可以买下小半框了。她用装包子的棉布,裹住了这些娇弱的蛋儿们。
这年头鸡蛋就是很精贵的补品,无论是坐月子的女人还是生病的老人小孩儿,都梦寐以求着能喝上一碗糖水蛋。但是由于计划经济的缘故,规定了每家至多只能养三只鸡,多养了就是割社会主义的尾巴。抱着三十多只蛋,叶青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富足。
有了蛋,她就可以做点有营养的糕点了。
叶青水收收好了摊子,看了看日头,时间还早得很,她攥着兜里热乎乎的钞票儿,打算去门市补给粮食。时间还嫌太早,镇上赶早排队的人也一脸困倦,没有闲工夫盯着她黑乎乎的脸看。
快轮到叶青水买糖的时候,她发现张援朝张小公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售货员旁边“视察工作”。
猴子乍然抬头看见了叶青水那张脏乱的脸,嘴里的茶水差点没有喷出来。
叶青水发现他认出她来了,心里便有些忐忑,谢庭玉身边那一圈兄弟朋友对她不太友善,要搁在平时对她有偏见,叶青水不痛不痒。但出来投机倒把碰到熟人,这就不是叶青水愿意的了。
还没等张小公子开口,叶青水麻溜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剩下的包子塞到他手上。
“啊呀张同志真是好久不见,后边还有很多人排着队,就不和你叙旧了。”
张援朝的嘴巴蠕动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拿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多看了几眼之后,他嫌弃地挪开了目光。
这村妞儿把自己捯饬得是一次比一次寒碜。
“两斤面,五两糖、三两油,二两肉,谢谢同志”叶青水脆声地道。
她买到了粮油迅速撤离队伍,骑上洋车儿的时候,叶青水饿了一夜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揉了揉肚子,无奈地忍着饿意赶回了家。
门市部里,张援朝攥着手里尚存余热的包子,心里哼哼地想着绝对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一点小恩小惠岂能收买他金子般坚定的心不过他得瞅一眼,村妞儿给他送了什么口味的包子。浪费粮食好像也不太好。于是他决定忍痛吃了敌人送来的糖衣炮弹。
然后,他拆开了包装的纸,深吸了一口气。
包子的甜丝丝的豆香儿味攫住了他,再咬一口,流沙般柔软甜蜜的滋味轻轻溢出,像甘霖抚慰了久旱的沙漠,未曾尝过美味的舌尖像是得到了抚慰,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最后,排在门市部外买粮食的客人,纷纷一脸垂涎地盯着张援朝满足而愉悦地啃着包子。
气饱了,但是又没办法说什么
叶青水赶回家的时候,天才灰蒙蒙地亮起来。
因为是农歇日的缘故,公社的社员们并不干活。于是城里来的这些知青也不用起得那么早。叶青水洗干净脸,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的时候,谢庭玉还没有醒来。
她看了眼谢庭玉,熟睡中的他脑袋上的发丝微微翘起,有些呆,褪去了白天的严肃正经。朦胧的晨光下,他的皮肤像加了滤镜一样,毫无瑕疵。他晒了一夏天了,还是比女人白。叶青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被晒伤的脸颊,不禁地有些羡慕。
叶青水倒头一觉便睡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她洗漱完后手脚麻利地做了午饭,这才有闲工夫数挣到的钞票儿。
买面粉花了两毛,油糖肉加起来一共五毛钱,加上三毛钱的鸡蛋,钞票儿就花得差不多了,手里一共还剩下九分钱,她想起谢庭玉随手送出的雪花霜就值一块钱,而她做了一晚上的苦活,只换来了这些粮油。她不禁发出穷人的叹息。
不过这些粮油肉票儿,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票据倒是挺丰富的。这让叶青水稍微安心了一些。这年头,城里人使用的票儿比钱还值钱呢农村不发这些肉票儿的,只有年尾的时候杀年猪,每家每户分个十来斤的猪肉沾沾味。
作为一个农村人,叶青水买得起肉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叶青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悉心呵护地料理着这珍惜的二两肉。为了让这肉吃起来感觉口感丰富、吃起来物超所值,她把肉切成了丝,然后剁碎,夹杂着菌菇儿芋头儿一起包成团儿,塞进去掉蒂的山菇里。一口咬下去,先溅出一嘴儿的肉汁水,咬起来感觉像吃了全肉似的。
她排队排得不算晚,可能门市的售货员认为她和张小公子沾亲带故的缘故,切给她的肉里边儿肥肉比瘦肉还多一点儿,油水汪汪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