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沉吟了一下,她要求自己立身清正,但也明白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真把手下人的油水全扣完了,她这个县衙就得散架,因为朝廷事实上给这些人的工食银很少,崇仁这里每个人一年就几两,这还只是有正编的,若是跟在正编后面的白役,更惨,分文没有,全靠出门办差时收的各种规费维持生计。她上任一个多月已经知晓,要求底下的小吏也清如水,那其实是砸他们的饭碗,并不可取。
“不必等他们回来了,我现在过去。”展见星下了决定。
朱成钧要跟她一起:“我也去看看。”
展见星奇道:“我们不是不合吗,可以一起出门?”
朱成钧道:“怎么不能,他们把我打成这样,我去看看他们怎么倒霉不是很合理吗。”
展见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无语——行,他说打成怎样,那就是怎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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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
坊主往县衙去得急,之前打翻的桌椅钱物等都没收拾,只是留了几个打手看管,这查封令查封的不但是物,也是人,奉命前来的两班衙役把几个打手捆起来丢到门外以后,就如猛虎出闸,冲进赌坊大饱私囊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腰包刚刚揣鼓,小县尊就来了。
展见星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一圈,平静道:“都出来。”
林开运手里还抓着一个白玉扣,也不知是哪个客人押的赌物又或是先前躲避斗殴逃走时仓促间遗下的,他和罗顺对视一眼,心里一百个不舍得,到底不敢当着上官的面明抢,磨蹭着往外走。
他们都出来了,后面的衙役一个连一个,也跟着慢慢出来,歪七八扭地站着,姿势都很碍观瞻——因为身上多少都揣了点东西。
展见星道:“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把身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通通拿出来,放回去。”
衙役们脸色立时都难看了起来。
林开运陪笑道:“县尊,您年轻,不知道,这天下哪儿的云彩都一个样,这样现成的油水都不叫兄弟们沾一沾,我们不能喝西北风去啊。再说,饿着肚子也没法替县尊办差不是。”
展见星盯着他:“本官话还没说完。”
罗顺听着有缝,忙把林开运往后一攘,道:“他不懂事,大老爷您说,小人们听着。”
“第二,你们现在身上有什么,本官只当做没看见——”
这一句一出,衙役们的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但是本官任内,不能听见你们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不法之事,倘若有人来告,查证属实,有一个算一个,脱下这身衣裳,换人来做。”
林开运大惊,伸头道:“什么?县尊,这万万不可!”
罗顺面色没怎么变——有那么容易的吗,县老爷就算是过江龙又怎么样,碰上了地头蛇,那也得盘着。
“本官知道,你们这身衣裳父传子,子传孙,快传成世袭的了,比本官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有底气得多。”展见星继续道,“但是本官真想做,必然做得到。行了,你们选。”
若是没有选项,直接就威胁他们干不好就扒衣裳,衙役们心里没有舒服的,指不定当场就要琢磨起怎么和她作起对来,但腰包里的外财还热乎乎的,有钱撑腰,那腰杆其实反倒硬不起来——因为眼下还并不属于他们。
非得把这腰弯下去,才能稳落袋中。
这腰不难弯,林开运摩挲着掌心的白玉扣,心里顿时就活泛开了:这样好的成色,敲十家百姓也敲不出来,新县尊看着年轻,行事横冲直撞,但不是全然不通人情,该松松手的时候,他倒也肯松一松,跟他后面混,日子不一定多难过——
林开运想好了主意,就大声道:“小人们怎么敢和县尊别苗头,自然县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有了带头的,后面就好办了,到手的财物又有哪个舍得吐出来,衙役们纷纷把腰包攥得紧紧的,陆续表了决心。
罗顺叹了口气,最后一个也表了,他倒有心再争一争,他们才来多大会功夫,那赌坊里好东西还不知有多少呢,但别人都软了,他一个当出头的椽子,那是找着先烂。
朱成钧带着秋果,绕着赌坊附近转完了一大圈,这时走了过来,道:“展见星——”
展见星听他口气轻快,不由转头跟他使了个眼色:不是说好了装不合?谁不合是这个语气。
朱成钧扫了一圈众衙役,顿住,他想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衙役们见他迟迟不开口,都悄悄好奇地偷瞄着他。
崇仁上下对这位郡王是闻名已久了,他迟迟没露面,终于出现,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直接降到了公堂上。
再没有比这更离奇的出场方式了,他脾气似乎还不太好,看看一个人就把那些打手打成了什么样,县尊扛着不肯建的就是他的王府,哇,看他们县尊这小身板,不知道禁得起郡王的一拳么——
“展见星,”朱成钧终于重新开口了,他把声音放重了一点,脸也板起来,“……”
然后又没声了。
衙役们把脖子都等长了点,展见星也奇怪地望着他。
朱成钧最终一个字没说,默默地走到赌坊里面去了。
展见星暂且顾不上衙役们,连忙跟进去,低声道:“九爷,你怎么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你凶不起来。”朱成钧幽幽地道。
展见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晚了好久,上级临时空降下来检查,我做物资的,这行太繁琐了,本来就有点卡文,一忙起来脑子更乱了,耽误到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