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正邪交战,受伤的人极多,苏少眠这一路走来竟是经历了颇多,在医术突飞猛进的同时,心性也成长了不少。
如今的苏少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羞涩内向、初出茅庐的医谷小弟子了,他变得沉稳、通达,他身上原本就有的璞玉一般的气质被时光一打磨,只变得更加通透,也更加引人注目了。
也许这就是神医谷历代谷主都坚持让谷中门人在年满十八时外出游医的原因,人情世故,确实是最能锻炼人。
苏少眠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年轻了,身边的人提起的正邪两道的事,也终于不再会像以前那样一提起,就引得他心神激荡。
他变得极为沉稳,一路下来只微笑地听着身旁人的议论,脸上的笑意未曾变过半分。
只当身旁人提起那原本在一年前浓情蜜意、两情相悦,如今却反目成仇、刀剑相向的正道魁首叶呈与魔教教主沈澜洲的事情的时候,苏少眠眼中的情绪才会有所变化。
一年前叶呈和沈澜洲的事情刚传出来的时候,武林中人虽也不见得有多看好,但确实谁也没想打,两人这分道扬镳会分得这么快、且这么彻底。
据闻正道与邪道之间,最知名的那场战役,便是沈澜洲亲自带领着教中弟子去打的,而这交战的地点,正是在正道魁首天山派山门下。
武林中人都言沈澜洲果然是冷血无情的代表,分明是前几日还月下花前的情|人,下一刻竟就能毫不手软地举剑相向,且丝毫都没有半点心虚模样。
身旁人绘声绘色地形容着那日的交争,形容着那日沈澜洲冷漠无情的表情,形容着那日叶呈深若寒潭的眼神。
身旁人简直像是亲眼所见一般,直将两人之间的纠葛描述地隐意千重、缠绵悱恻,其中万千情绪之难解难分,简直笔墨难描、纸砚愁载。
苏少眠一边听着,便一边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思绪。
也许当初浣花派的女弟子们劝得对,沈澜洲这人心性太狠、城府太深,他对自己狠,对爱人绝。
对于沈澜洲而言,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放弃的,与他执念了近半生的天下相比。
爱情、温情,都不过是可以为权势让步的东西。
自己当初没能与他在一起,没准确实是件好事。
苏少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垂着眼、随着人流走进了凤城内。
凤城地处江南、江北分界点,确实是热闹非凡、且城中百姓风情各异。
也许是凤城的热闹给了苏少眠一种安全感,苏少眠在城外一直紧绷着的弦到了城内终于松懈了下来。
苏少眠微微眯起眼打量周年热闹鲜活的人群,这样热闹的地方,总归是安全了的吧,苏少眠在心中想。
只可惜,显然苏少眠忘了,危机这种东西,是并不会因为周围人多就消失的。
有时因着周边人群摩肩擦踵,还会滋生一些新的危机。
比如说,无数不在的扒手。
苏少眠出谷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不会天真到连扒手都不知道,他往日也有小心提防。
可今日大约是因为周围人实在多、他又稍微放松了警惕、那小贼又实在手下功夫厉害,待苏少眠察觉到自己腰侧一空,伸手一摸之下脸色大变,在抬眼时,只见那小贼已经远远跑开。
苏少眠那腰包里除了有换洗衣服、盘缠之外,更重要的是还有他从神医谷中带出来的、他师傅送他的那一套金针。
这些东西若是丢了,苏少眠就只能露宿街头不说,还再没脸面回神医谷了。
苏少眠脸色一变,当即也顾不上什么自己武功实在不怎么样这件事,抬腿就朝扒手的方向跑去。
那扒手本就已经距离苏少眠有些距离,做扒手的又向来最是擅长逃跑,苏少眠体力不比他好不说,对这凤城也是初来乍到,一点不熟悉。
苏少眠跟着扒手转了几个弯,便跑到了一个看着分外偏僻的街道旁。
街道一边是条小河,上面建着九曲连桥,看着倒是精致,只是附近竟没多少人烟。
苏少眠一惊,待再抬头时,却发现刚才还在自己眼前的小贼此时竟已不见了踪影。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少眠一惊,眼中正涌起慌乱,却听一旁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凌空破空之声。
随即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地的声音。
苏少眠抬眼一看,之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瘦小的男子正被摔在自己面前,一个眼熟的腰包已经从他的怀里摔出来,落到了地上。
这正是苏少眠丢失的腰包,这个男子显然也就是他方才一直追着到了这的扒手。
苏少眠一惊之下不管其他,第一反应便是先弯腰将腰包捡起,打开细细坚持了其中东西,确定并无遗漏之后才猛得松了口气,将腰包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有心情去看眼前这扒手。
扒手生得瘦小、貌不惊人的,他身上看着并未有什么明显外伤,只在腰腹部有一枚脚印,似是被人踢了一脚。
可也正是这一脚,让扒手在地上唉唉地趴了许久,竟是怎么也起不了身。
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苏少眠一惊,正在想这是哪位高人竟有如此功夫,就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道低沉悦耳的男声“苏公子,沈某这次帮了你,我可是会求报答的。”
声音里含着笑意。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让苏少眠整个人一僵。
苏少眠抬头,之见街道另一边的墙壁旁,正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华服,腰间腰带暗沉如血色,上面镶嵌着不少暗红色宝石,一看就价值连城。
男人抱着胸靠在墙上看他,眉眼风流,唇角带笑,墨色长发被血色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整个人从头到尾俊美尊贵非常。
见苏少眠看过来,男人挑眉而笑,斜飞的凤眼中光华璀璨,威严俊逸犹如天上人。
他看着他,眼中风华俊逸在那一瞬间简直化为了实质,如江南地区暮春时节细细密密的雨,铺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苏少眠整个人楞在了那里。
是……沈澜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