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灵子看了眼屋内的段小禾。
女子双手染血,身上衣衫虽然还好好地穿着,但衣领处却是一片凌乱。
再结合刚才看到的那柳扈所的尸体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虽然徐妈妈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但方才在这发生了什么事,简直所有人都一眼就看不明白了。
显然是那柳扈所来了百花楼寻欢作乐,不知怎的竟被他撞见了躲在此地的段小禾。
柳扈所好色,他本就垂涎于段小禾的美色已久,不然当初也不会上门提亲想纳段小禾做妾。
当初因为蝶衣客,柳扈所没有再纳段小禾,这要快到手的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心里自然是不开心的。
此时在这里见到了段小禾,又见她做一副花娘打扮,柳扈所在那一瞬间想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也许在柳扈所看来,段小禾这样一个已经被蝶衣客侮辱过的“残花败柳”,此时又流落青|楼,自己想与她亲密,段小禾只有接受的份。
万万没想到段小禾这人性情实在是刚烈,她在楼中半年都不愿接客,哪会因他破了例?
如此两人自然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纠葛,没准柳扈所还说了一些什么难听的话,段小禾怒火攻心、百般挣扎之下,才用匕首杀了他,以求自保。
这种事情的判定向来不好说。
但因着柳扈所的身份,段小禾的下场可想而知。
绿柳山庄权势滔天,柳扈所身为绿柳山庄的少庄主、庄主的独生子,难不成还能白死了?
不要说这件事本就是段小禾动的手,哪怕与段小禾无关,绿柳山庄要让段小禾赔命,段小禾也只能一死了。
众人站在段小禾的房门口,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房间里,绿柳山庄的人大声叫囔着的话。
除了些污言秽语,不过都是些叫嚣着一定让段小禾偿命的话。
浣花派的弟子们听得心生不忍,有几个忍不住高声呵斥让绿柳山庄的人闭嘴。
段小禾却是一直表情平静。
女子像是完全认了命,她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慢慢地站起了身,来到了一旁的捕头身边,伸出手主动说道“人是我杀的,将我抓走吧,要杀要剐,随绿柳山庄的便。”
她说得话语冷漠,一双眼睛虽是睁着,却是一直死气沉沉的,显然已经是失了所有生得希望。
沅灵子看着她叹了口气,在段小禾被捕头加上镣|铐、带走前才叹着气道“江湖人都传言段姑娘看到了蝶衣客的相貌,可是事实?若姑娘真看到了一二,望请告诉于我……也算是为你自己、为其他受害的姐妹报仇,也可避免更多无辜女子受害。”
段小禾沉默半晌,终于轻声道“我那日看到……蝶衣客左耳后有一枚暗红色的胎记,形状生得有丝近似半枚太极图。”
“如此,姑娘放心,我浣花派倾尽一切,也定会抓住蝶衣客、为你们报仇!”沅灵子道。
“多谢。”段小禾听了笑了笑。
她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压着许久的石头,终于是笑了起来。
美人笑起来的模样,果然是倾城之貌。
“多谢沅灵子前辈。”段小禾道。
她眉眼间的死气去处之后,终于依稀又是当年那个名扬八乡的女侠士。
段小禾被捕头带着离开了,走时却是昂首挺胸的,该是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众人皆沉默不语,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沈澜洲却在看了一眼段小禾之后,眼睛闪了闪。
沈澜洲突然上前,拦住正要离开的段小禾。
段小禾一愣,抬眼朝沈澜洲处看去。
“麻烦稍等。”沈澜洲手中拿着折扇,转头与捕头道。
捕头自然不会拒绝沈澜洲,便停下了脚步。
沈澜洲与捕头道了谢,才又转头向段小禾看去。
他看了段小禾一会,突然一笑,慢慢地凑近她,伸手用折扇点了点段小禾衣领处,笑着道“姑娘忘了理好自己的衣服。”
他这话说得温柔,看向段小禾的眼神中更是满眼风流笑意。
在场的人都知道沈澜洲与叶呈的关系,简直都忍不住抬眼看向叶呈。
出乎他们意料的,叶呈虽此时的表情说不好,但也说不上太不好。
白衣男人只是沉着脸看着沈澜洲为段小禾整理衣领的手,眼神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光。
段小禾楞了一下,随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忙伸手整理好自己衣领“……多谢。”
说完却是就急匆匆地跟着捕头走了,简直像是在担心被沈澜洲发现什么似的。
段小禾被带走后,众人自然也就散了。
衙门的人去安抚绿柳山庄的人,游不为和浣花派的弟子们去凭借刚得到的信息去调查蝶衣客。
叶呈与沈澜洲却是没有走。
只有他们两人留了下来。
出了这种事,其他花娘与客人自然不敢再留在二楼,不是早早离开,也是躲到一楼去了。
二楼便只剩下了叶呈与沈澜洲两人。
沈澜洲走进段小楼的房间,走到梳妆台前坐着。
他伸手打开梳妆台前的化妆匣,取出里面的胭脂水粉。
“果然,”沈澜洲捻着这些胭脂水粉,道,“这些胭脂水粉基本都是新的,根本不像是被长期用过的。”
“段小禾这半年,根本不是住在这里。”沈澜洲敛了敛眼眸,“方才刚见面时,没有在段小禾的身上闻到这屋里的熏香香味,我就觉得奇怪。这屋里熏香熏得这么重,段小禾若长期住在这里,根本不可能不染上这味道。”
“当然最主要的是,”沈澜洲道,“我方才在她锁骨下看到了守宫砂。”
“我看到本地异志,因本地男女大防不重,本地有些家庭担心女儿在外受骗,会在女儿年少时在锁骨下种下守宫砂。”沈澜洲道,“在寻常女子身上看到守宫砂并不奇怪,但在段小禾身上看到……事情便有些不对了。”
“要嘛,她不是段小禾;要么……蝶衣客一案,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澜洲方才提醒段小禾在离去前整理好衣领,便是因为这个?”叶呈看着沈澜洲道。
“事情还没弄清楚前,若被人注意到,不说其他人,光绿柳山庄的人就饶不了段小禾。”沈澜洲道。
“游不为以及衙门的门显然是认识段小禾的,他们见到她时并未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可见若不是那人本身就生得与段小禾一模一样,该不是有人假冒的。段小禾既是独女,家中该并没有其他姊妹才对,所有有人假冒这一条可能性并不大。”沈澜洲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红木的妆匣,沉思道,“那么剩下的便只有……”
“蝶衣客一案,确实就是有问题的。”叶呈接话道。
“对,这也能解释当初我们分明抓到了蝶衣客,将他送到了念慈县衙门,蝶衣客竟还能跑得无影无踪。原本来说,念慈县县令女儿也是受害者,念慈县县令哪怕亲自看守,也不该由着蝶衣客逃脱。而此时这里的案件闹得这样沸沸扬扬,三个月了,念慈县中竟一直无人来。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只是我们之前都未想到。”
“叶兄,我觉得这案子……我们怕是没有必要查下去了。”沈澜洲道。
叶呈并未接话,只是看着沈澜洲,示意他继续。
“贞洁对一个女子而言何其宝贵,这些女子宁愿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制造出蝶衣客这桩假案……”沈澜洲眼神闪了闪,抬眼看向叶呈,“怕是有什么,让她们实在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比如说……”
“绿柳山庄的逼婚,以及……其他让她们无法反抗的武林门派的逼婚。”叶呈眼神也是一沉,接话道。
沈澜洲笑了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