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姨笑道:“大小姐不在家,怎么,她逃课啦?”
宋若悻悻然要挂电话,芬姨又再数落了她一次,“闺女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自己住怎么生活?是芬姨做饭不好吃了,是不是?”
宋若当然说不是,再聊了几句,上课铃响,也就收了线。
既然是请假,不是无缘无故失踪,就说明鲸鱼没问题。晚上再打个电话给孟爷爷,问候一下,就知道鲸鱼是抱恙还是别的。结果不等到晚上,她下午回家,在门口看到一盆羊齿植物。
捧着那盆植物的,是穿着校服的孟璟。
她挎着书包,大喇喇蹲在那里,头发绑成了稍显凌乱的高马尾,单手撑着下巴,挤得脸部微微变形,另外一只手就托着那个乳白色的花盆,举得离自己远远的,一脸嫌弃,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
宋若站在电梯口,久久没能动弹。
像鲸鱼这样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一件事不顺心意,早该放弃了。著名红楼纨绔宝二爷,就曾教育他的胞弟:“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再寻乐顽去。”
孟璟这磅礴的耐心,实在是无法解释。
这算是高档小区,进出的门禁是很森严,可这本就是孟家的房子,搞不好一整栋都是他们家的。所以抹香鲸要进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困难。
孟璟见了她,刷拉一声站起来,将那盆植物往她的方向递了一递,依旧嘟着嘴没说话。
鲸鱼还挺讲究的,这是恭贺她乔迁之喜。
宋若接过了,说谢谢,开门将鲸鱼放进去。
孟璟进门之后,立马动作迅捷地将她推在门上,低声抱怨:“坏老婆。”
宋若抿着嘴不做声。双手紧紧扣着那盆绿植。
孟璟低头要亲她,被她一偏头,只亲到脸。
“花,要压坏了。”宋若说。
孟璟低头看着那盆蠢蠢的绿植,哼了一声,松开她,从她手里夺过花盆,搂着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这公寓采光好,通透明亮,从门口能一眼望到阳台,两间小卧室,关着门的时候,就像隐身了一样,干净整洁得有点强迫症。她将花盆放在阳台,到沙发附近的小地毯上盘腿坐下,手肘杵在小茶几上,托着腮,静静看对面。
桌上放了个烧水的电热水壶,颜色在这一屋子高级灰里显得另类,它是朱红色的。未婚妻在它的映照下,白瓷般的脸上多了点血色,看着格外诱人。
她在等水开。
孟璟忽然注意到她眼角的泪痣。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她在盛雪那儿看过本书,那个女作家说,泪痣闪烁着暧昧的情|欲。
当时她年纪还小,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盛雪也和她吐槽过这句:“这些后现代作家哦,就爱用些吊诡的表达,以达到语出惊人的目的。”
她将未婚妻一把拉过来,摁在身下,像卧在一朵软绵绵的云上。未婚妻对于这突然的袭击显然懵住了,抬手推了推她,可惜力气太小,推不动,她轻笑了一声,低下头缓缓逼近,未婚妻以为自己要吻她,闭上眼说“不可以”,而她却伸出舌尖,在未婚妻的泪痣上轻轻舔了一口,发出“r——”的声响,这暧昧的动静刺激得未婚妻嘤了一声,宋若若的脸立马飞红了,绯色向下蔓延,大眼睛里出现朦胧的水雾,她微微眯着眼,扬起脸,鲜红欲滴的嘴唇像是静待采摘的熟樱桃……
水流声打断了这一切。
水已经烧开了,未婚妻在倒水。
宋若看一眼安静得过分的鲸鱼,奇怪地问:“你脸红什么?”
孟璟清了清嗓子,换了好两个动作,打死也不能让小药瓶知道自己在心里写黄文啊——主角还是她。轻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老头子对你可真好。你知不知道,他什么都纵容我,就是这套房子,离学校又近,便利,楼下还有个桌球俱乐部,我那时候想练桌球,求了他好久,说要搬这来住,锻炼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就是不肯。你看现在,他二话不说就给你了。可见你才是他眼里的亲孙女儿。我不过是捡来的。”
宋若抿嘴一笑:“你吃醋?”
“吃啊。”孟璟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变成了个行走的醋罐子!”
她说完这句,未婚妻不接话了,她也就收住话头。
宋若若动作娴雅,从水 壶里倒水时不是单手拎着往下倒,还要另只手扶着壶身,好像怕壶受伤。给她也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再喝自己的水,喝水也很温柔,先吹吹凉,再一小口一小口啜饮,好像那不是普通的白开水,而是什么珍贵的灵泉,很珍惜的样子。低垂着睫毛,没有任何化妆,依旧唇红齿白。
对人对事这么爱惜的小药瓶子,为什么谈个恋爱这么别扭胆小,逃了又逃……
“未婚妻,问你个问题。”
宋若抬眼看着她。孟璟从小地毯上爬过来,挨着她坐下,肩蹭着肩,“你这么不愿意谈恋爱,老是临阵脱逃,是不是我在你说的那本书里,”比个打引号的手势,“做了什么极其不可原谅的事呀?”
宋若从旁边拿过一个剧本,卷在手心,忽然又提起这个,她有点无所适从。
“我是不是伤害过你?”抹香鲸灵魂发问。
宋若意外地看着她。
“真是啊,我怎么伤的?”鲸鱼眼睛缓缓瞪大。
咫尺间的这面孔,是真诚在发问了。
宋若转过脸去,克制住,视线不要落在她的嘴唇上。身体也微不可察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孟璟眉头一挑,立刻发现了这个变化,勾着嘴角一笑,偏挪过去,继续挨着,还小声催促,“说呀。”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宋若将那藕色封皮的电影剧本放回原处。
孟璟摇了摇头,“不是突然。老婆离家出走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从我们认识以来,我的表现虽然算不上优秀,可也勉强能拿个及格吧,而若若又是这么地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明明也超级爱我!!可是你却一直跑,像奋力跑出羊圈的羊一样,好像我是个大灰狼,连和我试试的机会都不给。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我这个人在你心里本来的定位有问题。”
宋若听着心里诧异起来。鲸不但相信穿书的说法,还洞悉了她的心理。她倒是很感激有人接受程度这样高,显得她并非什么神经病。
但那原剧情,没必要说,因为不能让鲸鱼为她还没做的事情负疚。
“和剧情没有关系。”她回过脸,打算也试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个办法,“其实是因为……”
“因为?”孟璟上身向前微倾。
“我比你大。”宋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比我大?”孟璟先一愣,继而绽放笑容:“难怪老说我没大没小!太好了,我喜欢年上的姐姐。就说嘛为什么老婆这么温柔,和学校里其他女生都不一样。”
“……”宋若再度被她逼到了死胡同,干脆一闭眼,促狭地问:“假如不是姐姐呢?”
“小阿姨?哇,那我岂不是可以放心撒娇了?”
“……”宋若无言地望着她。
“小阿姨,我今晚不走了可不可以?”鲸鱼探过脸来问,眼睛弯弯,“想跟阿姨睡觉。”
宋若木然拒绝:“不行。”
鲸鱼往下一倒,倒在未婚妻的大腿上。
宋若:“…………”
“耳朵痒痒,阿姨帮我看看耳朵好不好?”鲸鱼努努嘴。
宋若后悔跪坐的姿势了,两手提起来,对躺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完全无能为力。孟璟翻个身,脸贴着她的小肚子,把左耳朵亮出来。茶几的第二层就有棉签,她拿过一支,试图替她掏掏。干干净净的,根本没什么需要收拾。
可孟璟抱住她的腰,坚持说痒痒。
她只得再仔细检查一遍,连耳廓都没放过,说声好了。
鲸鱼立马又换了另一边,“这边也要。”
右耳朵也很干净。
“都收拾好了。”宋若拍拍她的脸。
这只大鲸鱼躺在那里,仍旧不肯动,双手搂着她的腰,侧过脸看她。
宋若提醒她:“起来啊。”
“我会快快长大的。”她忽然正色说。
对于如此正经的孟璟,宋若还真不知道怎样面对。只能选择自己最不擅长的一种方式,插科打诨:“已经很大只了。”
真的,鲸鱼目测一米七八。再长就只有超模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鲸鱼也是捧场的,笑得露出小虎牙,“我是说,我要成为很可靠的人,让老婆死心塌地地喜欢我。”
当两个人都静默下来,也没有了烧热水的声音,墙壁上挂钟的存在感就陡然放大了。
秒针咔嚓咔嚓走了一圈后,孟璟松开未婚妻坐起了身,挽了挽头发,整理整理衣服站起来,低头看着地上懵懵的女孩子,“我走啦。”
“好。”
孟璟便拿过沙发上放着的包,挎好,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老婆记得帮我选衣服。”
宋若点点头,直到门砰地一声轻轻摔上,她才醒悟过来,孟璟说的是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