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你的手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
“最近没试着画画了吗”
顾西祠冷淡“试了有什么用,本来就不是手的问题。”
顾老爷子皱眉“别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顾西祠抬眼“这个意思,那我是不能说话了”
趁顾老爷子还没发火前,管家连忙道“少爷,老爷子不是这个意思,您委婉点吧,老爷子最近用药加重了,医生说不能生气的。”
顾西祠愣了愣,又没说话了。
顾老爷子长叹“你女友都让你带回来了,我这次不是为了和你争吵的。”
管家的话还是有用,顾西祠再没有争锋相对的回答。
顾老爷子喝口茶,看顾西祠,苍老的双眼好像看得又不是现在的他,他仿佛透过眼前的这个人,看到了他小的时候,少年的时候及至长大到现在。
老年人都是很容易陷入回忆的,顾老爷子此刻,就不知道陷入了过往的哪一段去。
顾西祠垂目,不言。
顾老爷子再叹口气,骤然声音就软了下来。
“之前是,我看不惯你做那个小品牌,想借辰安的手搞垮它,让你回顾家来安心设计,这是我老头子的不对,我认错行吧”
顾西祠嘴唇动了动,到底说的是软话“清醒森林现在更好了。”
顾老爷子摆手,苦口婆心
“好与不好,一个品牌的发展,都需要太多的时间,顾家发达,发展成这个样子,就用了三辈,你想做大,现在的市场你以为还是白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吗有那么多的空子不了,现在变了,大品牌的固有市场不是小品牌一时半载能追上的,然后品牌除了设计感,还论质量和代工厂,你想过吗,你一辈子说不定都不能达到现在白家的成就。”
“开国时期的好机遇,白老头遇到了,你以为现在还是那个时候吗那个时候我们家和孙家不敢露富,生怕哪天家产就被全都缴了,这才有了白家的喘息之地,否则,现在还是两家分市场”
顾西祠淡淡“我想过的,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看清醒森林壮大,好与坏,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顾老爷子看顾西祠冥顽不灵,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到底是惹人生气。
一激动,声音就大了。
“那你的才华呢你的才华与抱负,你就忍心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品牌,为了一点资源和资金周转,白白的浪费吗”
“别人不知道,你爸不管,但你小子是我这个老头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你如何,你的从小我给你请的老师如何评价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就算是龙,也得有风云之地任由其施展啊,你怎么不明白呢”
顾西祠想说什么,老爷子没让,继续说。
“你三岁启蒙,那个时候开始拿画笔,四岁你同龄人在画花画草画房子的时候,老师给你著名的油画,你也不嫌弃枯燥,能跟着涂鸦。”
“及至后来整体打基础,学素描,不说全班,当年一起学的所有学生,全都没有你学的快,又快又好,一年内我给你换了三个地方学画画,每一个遇到你的老师都说,你是个好苗子,让我不要耽误了。”
“再等你大了,设计的天赋扎在你骨子里,你是顾家和林家的后代,对衣服天生就懂怎么才是最好的。顾家最大的困境和最难的,就是一直困在正装这个领域发展不出去,知道你喜欢艺术的时候,我多高兴哇,因为只有先学艺术,才能在其上进行审美的培养和后天时尚设计的复古创新。”
“西祠,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你去法国,就算没有顾家的名头,你用一个单薄的英文名,没有姓氏,也能闻名半个国外设计界。”
“顾家的东西你可以不管,是,你硬气。我想把顾家给你继承,你也可以不要。”
“但是西祠,你的天赋,你的设计底子,是你寒暑不辍,经年执笔,一点点学来一点点发展的啊,为了做好设计,为了画画,你不谈恋爱也不沉迷声色,作息严苛近乎苦修,这么多年,你活的一点不像一个名门子弟,这么苦你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才华啊”
“我心痛,就算你妈仍在世,你觉得她看到你这样,会开心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说到激动处,老爷子眼眶通红,轻声咳嗽起来,管家给老爷子递茶,反观顾西祠,低头不言不语,神色不变,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就在管家想开口提醒一二之际,顾西祠罕见开口了。
管家松口气,想大少爷到底还是爱护老爷子,心头装着爷爷的。
顾西祠说“我知道,我这些年的学习生涯,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天赋只是其一,没有刻苦,我也走不到如今的一步。”
顾老爷子“那你就应该回”
“但是爷爷,你忘了,我手已经废了。”
这话一出来,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顾西祠淡然,不悲不喜,仿佛这话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来看,上面有一道浅色的疤痕,它的来历说出去,谁都会吃惊,但就是那样发生了。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是我觉得浪费时间,二是,为了求学我大量时间都在外,很少回b市,小时候,妈总是提醒我感情的事情,到后来听多了,我不确定会不会走下去,就懒得尝试了。”
“这份天赋的代价很昂贵,培养出来确实不容易。”
顾西祠不似说谎,神色坦然。
“这两年我不是没有试过,医生说是心理问题,但是我不知道症结在哪里,有什么问题。心理医生找过,他们也治不好。”
“后来我想通了,爷爷,或许你可以把他看成一种报应。”
“为了培养我成才,为了让我安心画画,您拘了她一辈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终究是会长大会懂的,虽然一切都太迟了。”
“爸和妈的事情,这么多年她性格那么好,我经常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在这种情形下生活的。既然这是在她的痛苦上养出来的才华,那在她离去的时候,被老天收回,或许也是一种公平。”
顾西祠深吸口气吐出“假的东西长久不了,就算是骗局,哪有一辈子的呢”
“欠了的,该还的,都是有定数的。”
“当然,您还是该庆幸,我知道的时候性格已经稳定了。”
“如果是我少年时,说不得,我会提着刀去找阮雾岚的,她对我妈说过的每一句扎心的话,我都想一一用行动还给她。”
顾老爷子难受,嚷嚷“那你要我怎么样,你说,你要家里如何”
顾西祠皱眉,缓缓,眉心又舒展开,面色一片死寂。
“晚了,爷爷,已经晚了。”
“我妈已经不在了。”
“而阮雾岚和她的两个孩子,现在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您不懂吗其实我对于顾家,才是多余的那个。”
“我不许你这样说,咳咳咳”
顾老爷子激烈咳嗽起来。
而外面的白冉,谨遵孙雅的提醒,若有似无跟了顾淮一程,终于在一个转瞬间,看到顾淮下颌线的一片隐藏着的疤痕,缝了针的,和顾西祠手上的那道出乎意料的相似。
同一个医生缝的
顾西祠之前说过什么,手是打人打断的
白冉后知后觉伸手捂住嘴。
她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了。
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