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半夜惊醒了, 头疼。
已经一周了,每天入睡前她都希望梦到原身, 这样就能有人和她商议下她的计划, 她那个让孙雅代替自己当白家画笔的计划,她还是想和原身说说, 看可行不, 可行也商量下怎么给老爷子说比较委婉。
但是快一周了, 人就是不来,她也是没办法。
而这一周, 从回b市时的信心满满, 到现在每天都要想想可行性, 白冉也有些累。
论起对白老爷子和白浩的把握, 她肯定没有原身厉害。
况且怎么说这个身体都不是她原本的,还是该听听原主人的建议做事情。
打开床头灯, 白冉看了眼时钟, 午夜一点。
她嗓子干, 白冉去摸水杯, 摸到的杯子空的,她习惯睡前在床头放一杯水,今天好像睡太早了, 忘了。
坐床上茫然神游一阵, 白冉穿着睡衣, 怕冷, 又裹了件睡袍扎好腰带, 下楼去。
厨房在一楼。
眼睛适应黑暗,白冉没开灯,这小别墅晚上会有感应的壁灯,灯光不强,但是恰恰方便晚上走路,尤其这种半晕不醒的状态。
走到一楼白冉觉得哪里没对,仍旧进厨房找水,倒了一杯果汁给自己,白冉那混沌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感觉到哪里没对了,鼻息间有烟味,有很重的烟味,她似乎看到,一楼有扇门内有光
这么半夜,还有谁在张阿姨不可能,她一向作息好。
小林应该也不会,她最近学设计头都要秃了,这么晚还敢不睡
那就只剩下顾西祠。
确实也很符合他工作狂的人设。
白冉想也没想,端着杯子睡眼惺忪准备去看一眼,还没走近,听到咔哒的声音。
然后什么被揉成一团丢了下来。
嗯
白冉糊涂,轻声走到半掩的门口,这间屋子还很大,周围摆了很多东西,零零散散白冉望了一眼,有油画和素描用的模具,应该是画室。
中间铺了一张地毯,顾西祠背对着她,只一眼,白冉便清醒了,也不敢出声了。
背对着她,顾西祠的手颤抖的很厉害,从她的角度看,立刻能感觉到这颤抖不正常。
素白的纸正对着白冉,落在纸上的线条更直观,几乎是强行的,再被拉直。
但是因着颤抖,细节处总是有些脱框的不自然弯曲。
顾西祠画的很慢,也很吃力,笔尖落在纸上时还会好些,可是一提起来,他的右手立即就会出现不正常的颤抖,他似乎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他只是将右手放在身侧,等着那阵子不正常过去、平复,再继续抬手下一笔。
这情景和那天,顾西祠在她脸上画画,完全是两码事。
那天顾西祠画的慢,落笔快,起笔慢,她想,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的一个流程。
他起笔时,可能不是在思考要落到哪一笔,而是在,给手休息的时间
啪
因为顾西祠的大力,笔尖再次于画板上断裂,手一旦歪斜,这一笔迅速不受控支出去,一条失误的长线骤现,瞬间张牙舞爪的横亘贯穿在整张设计稿上。
又是同样的结局收场。
顾西祠深深看着画稿,这一笔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他皱眉。
咔哒,笔尖断裂的铅笔被甩到一旁的地板上,白冉目光跟着看过去,零零散散的,地上已经积了数十只铅笔,无一例外的,都是笔尖断裂被抛弃的。
顾西祠将画稿扯下来,揉成一团,往后一抛,看也不看,颤抖着手,换上新的画纸。
再拿上新的一只笔,看一眼笔架,顾西祠后知后觉,这也是他今晚削好的最后一只铅笔了,要是再毁了,要重新削了。
白冉在外面放下杯子,轻手走回门口捡拾纸团,顾西祠很认真也很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她,白冉展开一张,刚才顾西祠的身体挡着,她没看全,此刻打开来才发现,是衣服的设计稿。
废了的设计稿。
打开第二张,第三张,无一例外的,都是这样毁掉的。
画面上有很明显的一笔断裂,然后重重的一笔歪斜在画稿不同地方出现,废了画稿。
顾西祠的问题,比她想的更严重。
她以为只是,是手对笔掌握得不太好,还能进行设计
现在看来,她想的又太乐观了。
啪
最后一只铅笔断裂,顾西祠咬牙低吼一声,犹如斗败的困兽。
脱手将笔近乎摔的甩开,画稿也揉团扔了,这一扔纸团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白冉的身上,她惊了惊,下意识快速接住,前方的顾西祠仍无知无觉。
没有停息,顾西祠伸手去拿美工刀和铅笔,白冉眼睛瞪大一瞬。
顾西祠右手还没恢复,他耐心被磨掉了,任由右手震颤,不耐烦正要下刀削笔,一只手凭空出现,急急按住他拿美工刀的那只,五指葱白纤长。
顾西祠愣了愣,一个女声带些沙哑道“你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顾西祠抬目。
白冉。
四目相对,顾西祠不说话,满头都是细碎的冷汗,眼底沉沉,没有一丝生机。
这一眼对视让人窒息。
白冉稳住心神,轻轻从他手里抽出美工刀,顾西祠没抗拒。
右手还在发颤,白冉出现的太突然,顾西祠遮掩不及,也就只得任由它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在白冉面前。
抽走刀,白冉紧接着温柔的握住他右手,温热的皮肤接触带来一丝清凉,顾西祠像是心头被什么烫了一下,堵着,憋闷得难受。
白冉抽出铅笔来,将顾西祠手放在他盘坐的膝盖上。
“我还想画。”
顾西祠道,冷冰冰的,听不出个情绪。
白冉看他一眼,这一眼有些生怯,有些不安,就在顾西祠以为她会劝说些什么的时候。
白冉开口“那我帮你削吧。”
顾西祠声音冷硬“你削不出我习惯用的笔头。”
这话就有点赶人了。
是,每个会画画的人久了,削笔也是一把好手,个人习惯的笔头,是别人没有办法的。顾西祠说的对,白冉削不出顾西祠原有的笔头。
被这样说,白冉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好脾气笑道
“那你将就用一下呗,我把大概形状削出来,度你自己调整好吧。”
顾西祠又不说话了,白冉镇定,拿着削笔刀,将顾西祠旁边摆的削笔屑的盒子拿过来,动作果决,一刀刀帮顾西祠削起笔来。
对坐良久,顾西祠问“你怎么不睡”
“睡了的,醒了,下来喝口水,然后”
然后就撞见了。
“哦。”顾西祠垂目。
一室寂静,气氛很古怪也很压抑。
白冉削好一根笔,也不给顾西祠,起身,去将他扔掉的铅笔一一捡拾起来,握成一把拿到眼前,运刀特别有耐心,顾西祠不阻拦她就按着想法做,把坏掉的都再削一次。
白冉削了一半,无意中再抬眼,顾西祠的右手还是在微微颤抖,手指尖有些不好察觉的微动,乍一眼没什么,看久了就能看出来了。
“你手用太久了。”白冉起身道,“你等下。”
白冉放下笔,匆匆走了出去。
顾西祠紧绷的神色在女人消失之后,终于有了松懈,他深深皱眉头,不言不语。
须臾,用左手捂住眼睛,彻底盖住自己的情绪。
不多时白冉回来,端了一盆水来,水里浸着一条毛巾,在顾西祠面前给拧干,将他右手手腕的关节处裹住,热水的温度迅速渗透到皮肤下,让关节都舒展开来。
顾西祠看着她做这一切,哂笑道“发抖是手本身的问题。”
也不知道他是笑白冉白费功夫,还是笑话自己。
骤然想到了在公园顾西祠戏称的“废手”,白冉见着这笑就极不舒服。
“那就舒缓下呗,你手又不是你员工,让加班就乖乖加班还不让带情绪的。”
顾西祠垂目,眼睫颤动,声线粗粝“我没画多久。”
白冉乐观“那就慢慢来啊,有些事情,急不来的对吧”
女人对他笑,言语豁达通透。
顾西祠目光深深落在白冉脸上,不辨深浅,等白冉也察觉到这视线停留太久不自然时,顾西祠仍是没挪开。
白冉眼神微动,手上的帕子凉了,她低头将帕子浸热水里,又烫了烫,拧干水,再次覆在顾西祠的右手上,她隔着毛巾,握着顾西祠的右手腕。
她看着淡定,其实心跳的特别快,心里也是堵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莫名的,她就觉得要是顾西祠能画画,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设计师,别的不说,就冲着他做事的专注劲儿,肯定不会差。
顾西祠沉声“你刚笑的很好看。”
白冉面上大大咧咧“那再给少爷你笑一个”
“不用。”
被裹覆的手渐渐稳定,白冉拆开毛巾“好些了吧”
“嗯。”